妙玉是金陵十二钗中最不讨喜的一位女子,而我在十二钗中最珍爱妙玉。
凤兮凰兮不可邀,自是碧玉琼瑶。闲榭不问空,幽梦捉月浓。自往天山住,一夜红。
廖轩静,蒸茶雨。半杯冷酒淡,一支拂尘老。有花时节两处望,问谁向他笑今宵?
清清清,樊笼不久,十年为生?
云云云,此时听谁,槛内知音?
冷冷冷,幽尘漫土,等却撩琴?
一声梅花不含泪,飞花可去槛外停?弹去胭脂,罢下娇痕。词语有惮意,来往纷。
空烟花,不晓得春里处,几处春心?莫非楼阁缓,机缘有诗为前情?妙字空少女,一边深。
怯怯环佩,依依羞裙。梅边人犹遮,户中花香隐。折梅处,扶来一风雨;望雪里,空云两晨昏。
隐士一访芳踪真,兰香麝清;玳眉不远流雨林,草幽古亭。
叹今生,一月老去半边冷,不解是否糊涂人?
愿来生,半春不惜两天成,纵是槛内亦梵铃!
冰雪冷,却欲作销魂!诗歌却,不待累玉笙! ——— 悼清风兰
妙玉没有林黛玉血泪葬花魂的悲怆;没有'群芳之首'薛宝钗的世故乖巧;没有史湘云般“落霞与孤舞起飞,秋水共长天一色”的清朗活泼。但,妙玉有她自己的超脱追求。
妙玉,苏州人氏,好读庄子的文章,自认为是畸零之人。模样极好,精通经文。一位带发修行的尼姑,原是仕宦人家的小姐,自小在玄墓蟠香寺出家为尼,皈依佛门。贾府建造大观园,妙玉入住栊翠庵。
妙玉排名金陵十二钗正册第六位,位次低于'枕霞旧友'史湘云高于迎惜二春和'脂粉英雄'王熙凤。相较十一位薄命清净女儿,妙玉可没有贾史王薛的血统和宗族关系,却可以入正册。可见,妙玉在作者塑造的人物关系构造中占有重要地位。再者,曹雪芹在前八十回中只有两处写妙玉正面出场、仅四次暗出,而薛宝钗的妹妹薛宝琴在前八十回中就有六七次的出场,排名却在副册。可见,妙玉是贾宝玉一生中的重要女性、同时也被作者曹梦阮所珍爱。
(一)阔才气
妙玉在《石头记》中两次正式露面,第一次是在第四十一回“栊翠庵茶品梅花雪 怡红院劫遇母蝗虫”从她对贾母的态度可见她骨子里蔑视权贵,但是她聪明机智;从她对林薛态度可见她孤高自许,目无下尘,比黛玉更甚,从她品茶的器具和习惯可见其生活情趣之雅,是真名士自风流。她对贾母的问话,回答自如,寥寥几字,便让贾母对这位深居庵中的女子另眼看待。
妙玉再一次出现是在七十六回“凹晶馆联诗悲寂寞”,中秋夜大观园即景续诗一幕,林史连诗,吟出充溢着悲怆不祥的“寒塘渡鹤影,冷月葬花魂”后,妙玉把诗一口气把诗续完。 她的才情与有诗魂之称的'潇湘妃子'林黛玉不相上下。
(二)孤傲心
她的身世悲惨,本是读书官宦人家,小时候多病多难,只好带病出家。父母双双亡故,孤苦伶仃。身边只有两位嬷嬷一位丫鬟陪伴,最后投奔大观园。即便是坎坷身世、遁入空门,但她仍保持一颗孤傲之心。
曹雪芹在《世难容》曲中赞她:“气质美如兰,才华阜比仙。天生成孤癖人皆罕。”又说:“你道是啖肉食腥膻,视绮罗俗厌;却不知太高人愈妒,过洁世同嫌。可叹这,青灯古殿人将老;辜负了,红粉朱楼春色阑。到头来,依旧是风尘肮脏违心愿。好一似,无瑕白玉遭泥陷;又何须,王孙公子叹无缘。”
她的行为是不合时宜的,权贵不容,所以投奔到大观园。妙玉曾常说:“古人中自汉晋五代唐宋以来,都没有好诗,只有两句诗好。”这两句诗是什么呢?是宋代诗人范成大“纵有千年铁门槛 终须一个土馒头”这是妙玉悲剧人生观的一种表达。看破红尘,认为所有富贵都没有什么意义。喜欢读庄子的文章,妙玉自称的“畸零人”也就出自于此。都表达了妙玉对于权贵财富无所求、看破俗世,享受孤独,她有尊严有价值不可轻亵。
(三)真性情
妙玉重视友情,她教目不识丁,十年的邻居邢岫烟识字。高洁孤傲、从不请客的妙玉却邀学识浅薄寒门出身的邢岫烟到栊翠庵。可见,妙玉也是一位重情重义的闺阁女子,她虽人在庵中,心却有红尘之爱。
宝玉过生日时,不喜与人相处的妙玉竟送给宝玉一张祝寿拜帖,拜帖的落款竟不是自己的法号,写的是别号,自称是“槛外人”,可惜的是,她未能迈出尘世的门槛。她想暗示宝玉,他和她一样,同是性情中人。又在四十一回中,妙玉大胆的把自己用过的绿玉斗给宝玉品茶用。所以妙玉尘心未尽,怀有对宝玉暗生情愫的女儿情。
在栊翠庵品茶时,妙玉并没有把最好的茶水献给贾母品尝,而是拉着黛玉宝钗去吃五年前用梅花上的清纯的雪水沏的茶。妙玉就是这样,她并没有把最好的茶水给地位最高的贾母,而是不顾权势高低,只顾心中所想,她选择把自己舍不得喝的一等茶水给与自己情谊相投的姐妹黛玉和宝钗。中间还有一个小插曲,黛玉问妙玉“这茶水是不是也是你刚给贾母喝的去年收到的雨水?”妙玉直接数落了黛玉一句,说黛玉是个'大俗人'。连薛宝钗说林黛玉时都要绕几个弯才敢说出口,可见她的真性之真。她追求不管在任何时代、任何社会背景下都要保持自己本真的状态,这是很了不起的。
她对政治,对权力,没有兴趣;对社会,对俗世,对名利,也都看破;她不合群,自愿在边缘生存,享受孤独。但因为她能与天、与宇宙、与自然达到和谐,她又觉得自己很有尊严,很有价值,不可轻亵,凛然莫犯。
她,高洁孤傲、可望不可及,她的判词“欲洁何曾洁,云空未必空,可怜金玉质,终掉污泥中。”;她,不卑不亢,在贾母、王夫人面前从容自若;在大观园的日子里,她与宝玉、黛玉、宝钗、湘云、惜春、邢岫烟结下友谊;她,美丽聪颖,心性高洁,却遭人嫉恨,举世难容;她是佛家弟子,文学上却大爱庄子,感情上又尘缘未了,不洁不空;她,才华馥郁,品位高雅,栊翠庵品茶,刻画她茶艺精湛,中秋夜联诗,塑造她为“红楼诗仙”。她谙于世事,贾母病危,她前去探望;她心爱宝玉,宝玉丢失通灵宝玉,岫烟请妙玉扶乩。
这是我眼中的妙玉,一位让我珍爱的闺阁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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