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江出了名的怕老婆,也出了名的爱象棋,但怕老婆胜过爱象棋。老伴儿在家,老江不敢跟棋友杀棋,象棋这东西,越杀越来劲,杀到兴头上难免蹦出几句脏话,媳妇儿怪他不注意形象,大街上人来人往,不成样子,不喜欢他下象棋。有时候老江跟媳妇儿遛弯儿,路过棋局,老江一个劲儿的往人堆里瞅,咽口水,媳妇儿余太太,不紧不慢,就一句话:“想玩儿别忍着,过去玩儿。”老余吓得晃脑袋,拨浪鼓似的摆:“不玩儿,玩儿啥啊,没意思没意思。”棋友听见了哈哈笑,老江呢?脸憋的通红,赶紧跟着媳妇儿往家走。
这天余太太有事儿要出门,用她的的话说:“这么些年了,你那点儿鬼心眼儿,我门儿清!”媳妇儿知道老江安生不住,要是不给他安排点活儿,自己前脚走,老江后脚就得往棋局里钻,“我不在家,你把家里地扫了啊,扫完了墩一遍,洗衣机里衣服回头洗了,帮我晾上啊,千万记得,深色浅色分开洗,挂的时候抖搂开了,可别跟凉咸菜似的,皱皱巴巴,还有家里也没菜了,你记得⋯⋯”媳妇儿说一句,老江心里咯噔一下,心里想:这么些事儿,真是怕我得一分钟空闲。
余太太踩着高跟鞋嘎达嘎达下楼走了,留下老江一个人跟家里犯愁,这么些事儿,不知道该从哪儿开始干。被欺压这么多年,老江倒是练就出了一般人没有的好心态,没错,鲁迅还说呢,时间是海绵里的水,我使劲挤,非得挤出他两盘儿棋的功夫。老江得意起来,扫起地来生风,这会儿要是让媳妇儿看见,肯定又开始笑话他,得说他要再系条头巾在脑瓜顶上,就是撸着袖子赶紧十足的陕北老农了。
从窗户里往下看,一眼就能看到小公园的石墩儿,平时晚上散场,棋子儿就摞在棋盘上,上面遮块儿塑料布一起放石墩儿上,第二天谁来得早谁就把棋摆上。这会儿,一单元的李老头已经出来了,拿着他儿子给他买的小音响,里面放评书,单田芳的哑嗓,来来回回放,就那么几段儿,还是听不腻。李老头掀塑料布的工夫,马老头也过来了,俩人打招呼,将近七十岁的人了,底气还是这么足:“老哥哥您来的早啊,来,咱俩杀一盘。”李老头把声音关小点,“来!杀!”。
老江屋里看,看的心痒痒,抬头看看表,盘算着,行,时间还早,衣服先转着,杀完棋回来在接着忙活,得嘞,说去就去。披上外套,踢啦上鞋,门一带,下楼了。
公园里人多了,打马路对过就能听见这几个老头嚷嚷的声音“你就吃他炮,盯着他車,他敢动你?拿你一点辙没有!”“观棋不语!”明显是下棋的觉得吃亏了,恼了。大家安静一阵。
老江凑过去,拍拍矮个子老头肩膀,“老哥,啥局势?”老头努努嘴,欠欠身子,“喏,自己看。”老江往人堆里挤挤,垫着脚往里看,“呦!这不老江吗!怎么着?余妹子把你放出来了?”老江心里正高兴呢,哪儿还在意人家调笑他:“嗨!别提了,偷着出来的,这俩礼拜把我憋的呦。”里面下棋的听见了,隔着人群往外喊话“得嘞,我这盘下完,您过来解解痒。”“那感情好,可谢谢您了”边上排队的老头们都不生气,老江这情况谁不知道,再说了,人家棋下的也好,光看着他下就解气。
里面的人起身,换过老江,老江把玩着手里的棋子儿,那滋味儿,比摸着养老金还痛快。不大一会,两个人落子儿的声音逐渐变大,简直就是摔呢,“吃你!”“吃!换呗就是,怕你?”“再吃,我看你怕不怕!”开局没几步,俩人你来我往换下了五六个子儿,围观的直叫好。“你奶奶的,我知道你没憋好屁,原来盯着我的马呢!”老江下棋,从来是走一步往后想五步。“将军!”“得,真是怕了您了!”老江首战告捷,得意忘形起来:“我别的不说,就说下棋,咱这一片儿我没怕过谁!你们说是不是!”边上人都捧场。又坐下一个:“老弟,咱哥俩来一盘。”
来来回回得有七八盘,眼看着都快下午了,老江起身:“走了走了,家里一堆活儿没干呢。”再三推让,别人也不能再强留了。
上楼时候,老江咂么着嘴,想想还是意犹未尽,自言自语:“真他妈解气!得了,媳妇儿该回来了,下次在找机会吧。”心里想,这会儿衣服指定洗好了,得赶紧凉上,她这心眼儿,摸干湿都能知道我干嘛去了,晾了衣服直接下去买菜,去晚了该收摊了,那可就坏了,盘算着接下来的安排,还成,没乱阵脚,老江一阵得意。
上了楼,站在家门口掏钥匙。手在兜里翻来翻去的找,一下子豆大的汗珠留下来,比他下棋时都紧张。
“糟糕!我把钥匙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