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坐在泡桐树下一块石头上,正小心地雕刻着一把梳子。
是红色的木梳。少年阿信雕到手酸眼涩时,仰头深深吸着这山间泡桐花的甜香。
春深时分,满山紫云。
“请歇歇吧。”那边的树下颤颤巍巍走来一位老者,斗笠芒鞋,粗布麻衣。“就算是给金琵琶做的,也不用这么辛苦啊。”
山间岑寂,偶有云雀的声音从四处传来,但也淹没在泡桐繁密的花海里。浮动的紫云似有无限热闹。抚着手上的红木梳,少年阿信仍由衷地感到无量的忧伤。眼前浮现金琵琶嫩草般的身躯上方支撑着美丽面孔,竟觉得她就是一朵花儿。
“呀。快好了。今天就可以给金琵琶了。”恍然回过神,他冲老者颔了颔首。
“说起金琵琶啊,你也不要太过难过了。”老者放下斗笠,花白的几根头发耷拉着。
少年阿信抬起眼来看他。老者漫不经心地说:
“过了今天,你就不要再回来了。”
他大吃一惊,攥紧了手中的红木梳。
他记得小时候在山下,好不容易捉了一只金琵琶给阿浓。他悄悄望着阿浓那看入了神的眼睛,在绿灯笼下稚气清秀的眉眼流淌着欣喜与认真。阿浓金琵琶这个外号就叫起来了。
他常常独自背着画架到山上写生,春天的泡桐喇喇而开,铃铛似的缀满枝头。花树下的金琵琶像一枝嫩花蕊儿,身后的花云要将她轻轻裹住。这个出落得日见窈窕的少女,常常出现在他的画中。
后来金琵琶有了婚约,夫家据说是山下的某殷实人家。只是不知为什么,金琵琶自从有了婚约就一直把自己关在小屋里。后来阿信从一个家也在山上的老妇处听说,每天夜里总是有低声的、断断续续的啜泣从那间小屋里传出来呢。
“嫁到夫家没一个月就自尽了。被发现的时候白绫上的血已经干了。”
“就说阿信你啊,难道都没回山上看过吗?”
阿信难以置信地听着,关于阿浓的事重重叠叠地出现在眼前,那种年少尚未察觉的爱慕之情就越发炽烈,然而金琵琶已经消失在春山紫云间了。
一阵钻心的痛,腿脚也变得沉重起来,就地蹲了起来。
少年阿信的手指已刨得隐隐有痛感。
落在坑边的泡桐花被他尽数扫落其中。一把红木梳,静静地躺在上边。阿信的眼睛奇怪地闪烁着稚气认真的亮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