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感】《我不是药神》·人间悲剧

落魄的神油贩子、跳钢管舞的单亲妈妈、患上白血病的年轻爸爸、在儒释道的地儿工作的牧师、屠宰场小弟,这五个人,让我想起了星爷的食神团队和足球队,都是低到尘埃里如蚂蚁如细菌一般的小人物。

什么是小人物?大小又如何界定?

我只是笼统地用“小”来看待他们,因为他们没钱治病、没钱生存,他们在金字塔的底层,只想活下去。

因此,镜头便让烂面包车、老旧街道房屋成为主体,而东方明珠塔却成为了剪影,于是,我竟然有了一种潜在的压力,仿佛这根本不是现代化大都市,而是下水道里,但却又是“人”在演出这一幕人间悲剧。

人间悲剧是什么?为什么悲?

因为彼此为了活下去,而不得不把对方当成“自我实现”的工具,从对方身上“争夺”生存的能量,来保证自己生存,来保证自己的自我得以“实现”。

交不起房租,神油贩子铺子都不能回;吃不起药,黄毛用他的黄色头发所暗示的痞性从关谷的手中抢药;张长林冒充院士贩售假药来欺骗无助的患者,神油贩子的舅子警官在法与情的拉扯面前,几近精神分裂;看似威猛无比的局长,却也只能靠给舅子警官施加压力来减轻自己的负担……

大家都在彼此争夺,那生存的能量。

与其说这是在暗示心理意义上的下水道里的故事,倒不如说更像是古罗马斗兽场。

有的人说这部戏前半部分是喜剧,但我根本笑不出来,生存何其难?自我实现何其难?若真有所谓的笑料,那也只是小人物的无奈与自嘲。

终于,神油贩子似乎出息了,开了自己的纺织厂,我还以为他真的是低到尘埃里开出了一朵花,但是,他却仍然如“狗”般地在甲方面前卑微得点头哈腰。

所以,当他决定采取自己补贴亏空的方式的时候,我才真正释然,这才是对舅子警官的心理变化最好的注解,也是对局长的法与理法与情的理论的讽刺。

小人物不论因钱、权、势等标签被定义为何其小,但终究都是人,都渴望被关怀被爱,如同那位病友代表大妈哀求舅子警官时说:“谁敢保证家里没有病人呢”?

而这朵象征着关怀与爱的花儿,到底还是从小人物自己身上开出来了,此时的神油贩子如同那位发了疯似的拯救犹太人的辛德勒一样,根本不再忌惮当初解散团队时的顾虑,此时的转变,便意味着他再不是“能量争夺者”,而升华为“能量输出者”。

这才是类似星爷作品的感人之处,解决问题的人不是那些外在的强人如超人如蜘蛛侠们,披着不食人间烟火的光环,以上帝视角降临这苦难人间,打倒坏人来救赎人间,而是小人物自身的升华,奉献,甚至牺牲。

感人、感人,之所以感人,这个“感”字,就是我、自己的内心深处那最为柔弱的部分:“我”,这个“我”无论外在所披覆的皇帝的新衣有多么强大多么炫丽,但却在本质上,一是需要被关怀被爱,这时,电影里的舍生取义的神油贩子便成为“我渴望被关怀被爱”的施予者,“我”的潜意识级需求得以满足,因此“感动”;二是因为现实中的我的卑微与无力,我根本无法成为“施以关怀和爱”的人,如同成为古天乐那样的人,能够援建那么多的学校,但我又何尝不希望去施以关怀和爱?于是,神油贩子成为我这块心理缺憾的救赎,因此“感动”。

所以,我竟然希望他不被抓住,即使被抓住也会被当庭释放,即使不被当庭释放也有万千病患为他拦路请愿,法外施恩。

但这是戏剧,又是一出悲剧,其目的就是要“将人生有价值的东西毁灭给人看”,于是,神油贩子如同威廉华莱士一样倒下了,不同的是,华莱士躺在刑台上,他在囚车里;相同的是,他们的战友都来送别他们,胖子和爱尔兰人、单亲妈妈和牧师,更重要的是,华莱士的亡妻、关谷神奇和黄毛也来了,这种超现实的浪漫主义,不知道是在慰藉他们还是真正地其实是在慰藉我这样的卑微的小人物,因为,爱才是人类真正的主题。那些真正让我们体验到“爱”的人,纵然不在人世,但却始终以“爱的代表”的形式存在于我们的心中。这也正是电影《寻梦环游记》的主题。

电影必须得以矛盾冲突来突出主题,正面的“施以关怀与爱”,必须得靠剧中的反面“药厂”来加强对比,突出“关怀与爱”的必要性。

这部电影里除了药厂代表眼镜男以外,其余的都是“自我”无法实现的小人物,甚至连他的助手也被扔过秽物,还包括那位局长,不也是因为无法破案而束手无策?

但这位眼镜男所代表的药厂,在剧中却一直处在高高在上的高位,他可以旁听案侦会,他可以要求局长跨国办案,他可以起诉印度政府,我的天,他几乎就是一个天上的神仙,哪管你这人间的诉求?

他根本不怕他的自我无法实现。

因为,他有技术,他有垄断的技术。

因此,他高高在上,如同人行道上柱着雨伞的绅士,看着下水道里的打闹;如同斗兽场观众席中的贵族,看着场中的厮杀。

他才是真正的大人物。

他的垄断技术决定了他的资本,决定了他处在食物链顶层,处在金字塔尖,任其下面的小人物们,为了生存的能量、为了自我实现,而互相争夺互相厮杀。

小人物的悲剧,无关怀他的痛痒。

他只关心,他的资本如何找寻到出路。

但我又始终无法像其他反派一样对他产生愤恨,我更感到无力的是这部影片更深层的担忧:正因为我们自己没有自己的核心技术,才会被迫处于食物链和金字塔的底层,这才是最为致命的点。

如果我们有核心技术,那么便不会被国际药厂所代表的垄断技术所控制,那么至少,百姓不会处于“自己内部打架”,却又让国际药厂大赚其钱的尴尬局面当中,哪怕是印度仿制药,印度不也是外国吗?

因此,这人间悲剧,说到底,根本不是由外因所致,而根本就是内在的原因所致。

真正的矛盾冲突,不是与国际垄断技术的冲突。

本质上,是自己在“快速挣钱”的大众集体潜意识的暗示下,再无静心科研,钻研技术的恒心与毅力。而于无形当中,成为被剥削被控制被压榨的对象。

这才是这一幕人间悲剧的根本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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