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暗残花»
文/素国花令[莫落血棠]
关键词:江湖ㄧ旭暗ㄧ私设
正文ㄧ
窗外簌簌落雪,屋内并不算暖,昏暗的烛光下,模样近似的两个孩子坐在桌边,天地间,一片寂寥。
青芽托着下巴,看着擦拭兵器的青暖,奶声奶气开口:“阿姊,你以后,想嫁给什么样的男子?”
青暖手上顿了顿,摸了摸他如雪的发丝:“像芽儿一样的男子,就很好。”
青芽摇了摇头,眼里盛满了不赞同:“唔…阿姊配得上这世间顶好的男子,我觉得…清哥哥就很好。”
青暖挑了挑柳叶眉,说道:“嗯?芽儿这是嫌弃阿姊啦?这么想把阿姊嫁出去?”
青芽敛下目光,哽咽着说道:“可是我不能一直被你庇护,阿姊是女孩子…不该吃这样的苦…”
“呀,都是小男子汉了,可不许哭哦,训练的时候那么苦都不哭,怎的现在变成小哭包了呢?”
清泪从他脸颊滑落,垂落在桌上,青暖细心的敛着袖子擦了擦他脸上的眼泪。
“阿姊…要是没有我就好了…阿姊可以更快乐…更自由…”
青芽眼眶红红的,拉着青暖的手去触碰上面的薄茧。她本该被阿娘教养成大家闺秀,而不是每天打打杀杀,舞刀弄枪,过了今天没明天。
青暖转过身子,两人额头相抵,她温柔的抚着弟弟的发丝安抚着他的情绪。
“可阿姊一个人是不行的,芽儿在阿姊身边,阿姊才有勇气活下去。芽儿对我很重要,知道吗?我是芽儿的阿姊啊,阿娘肯定也希望我能保护好你。好啦~不哭不哭,等阿姊明天做完任务给你带糖葫芦,到领赏的时候呢,阿姊就跟头儿讨要一块儿上好的锻子,给你绣一条发带好不好?芽儿喜欢什么花纹?”
青芽怯怯抬眼,小声问道:“我想要…格桑花…可以吗?”
尽管苗疆女儿一生只能绣一朵格桑花,可既然弟弟开口,青暖还是答应下这个有点小小无礼的要求,她轻轻刮了刮青芽的鼻尖儿,眉眼弯弯,笑容恣意。
“好啊,就给芽儿绣格桑花,不过,你可不许嫌阿姊绣的难看!”
青芽眨了眨眼,摇了摇头,乖巧地说道:“阿姊送我的,我才不嫌弃!”
那一夜窗外大雪,没有比他阿姊的怀抱更暖的地方了,再也没有了。
屋内香气缭绕,斜靠在榻上的人容姿冠绝,雪色发丝铺陈在身上,大红衣物炽烈灼目,那鸦羽轻轻颤抖,他缓缓睁开一双潋滟泛红的桃花眼。
他想,还好,又能见到阿姊…
手下云野轻轻扣了扣门,即便是立于门外,也敛目垂首,他恭敬说道:“楼主,叶前辈求见。”
素白的指尖卷起一缕发丝,他茫然着一双眼缓了缓心绪,就在云野要送客的时候,他才嗓音慵懒地开口:“让他进来。”
云野应了一声儿,不多时,房门被推开,呼啸的风灌进堂中,卷起丝丝凉意,坐在轮椅上的人,被云野推进门。
温从戈懒懒地抬手挥了挥,云野恭敬地退了出去,将房门带上。
他微微抬眼,声音淡淡:“叶叔不在院儿里好生调养身子,来本座这儿做什么?”
“芽儿…我…”
“叶叔叫错了。”温从戈指尖倏然收紧,抬眼打断他的话,“本座现今叫温从戈,不过叶叔是旧相识了,唤本座一声儿茕眇,未尝不可。”
叶孤云攥紧腿上的衣物,垂眸掩下眉目中的痛苦,那是他心爱姑娘的儿子,他到底来迟了太多年…
那年调虎离山,他错过了太多太多。
“对了阿眇,我…我给你带了糖葫芦…你…尝尝看?”
“谢过叶叔好意了,不过本座不吃那东西,叶叔还有其他事儿么?”
叶孤云眼里的光黯淡下去,斜靠在榻上的人态度还算温和,可他还是感觉到了那拒人千里之外的气场。
二十多年过去了,这孩子吃了多少苦,才会变成这样?
叶孤云整理好心情,开口说道:“煦昀去了一趟山下,听说了些事…”
温从戈看了看指尖,轻轻笑了笑,说道:“有关宝图和钥匙的事?不过是谣传罢了。”
叶孤云急急开口道:“可若是有心人栽赃给你…”
“又如何?”温从戈反问,他嘴角一勾,笑得摄魂夺魄,“本座会怕?”
叶孤云一下子哽住了,他看着那人站起身,慢条斯理的理了理衣服,那红衣像是染了血一般扎眼,衬得人发丝如霜。
温从戈迈开步子,走到叶孤云身前,微微俯下身,抬手挑起一缕他的发丝。
他的叶叔…老了。
鼻翼间是叶孤云身上的应然香,那是他最熟悉的味道,是他的阿娘,为叶叔特意调配的香料。
“叶叔,有朝一日,雾孤山失守,你随煦昀离开便是。”
“我已经逃过一次,不能再逃第二次。”
温从戈笑了笑,那一瞬间,光在他眼中明暗交杂,这一笑刹然生花。
“本座已经,不需要别人来庇护了。”
温从戈直起身,开口唤道:“云野。”
云野推门而入,微微垂首行礼。
温从戈唇角勾了勾,说道:“安排人,送叶叔回去,你留下,本座有事吩咐。”
“是,叶前辈,请。”
叶孤云轻叹口气,任由人推着离开,屋内一瞬空寂,温从戈从桌上拿起那半张银质蝴蝶面具扣在脸上。
云野转圜回来,将窗户打开,半晌才说道:“您又用了梦来香?”
梦来香,一梦故人来。
“嗯。”温从戈倒了杯水,腕间铃佩叮当作响,素长白皙的手指执着杯抿了一口。“云野,你有没有特别想见的人?”
“属下幼失怙恃,沦落街头,幸而被您收为属下,所以,并无想见之人。”
“木头。”温从戈笑起来,放下茶杯,袖摆轻擦间,他挥了挥手,“走,下山一趟。”
云野揣度不出他的想法,只说道:“主子,昨日刚下过大雪,您多穿…”
“废什么话,本座又不是那帮子柔柔弱弱的文人公子哥。”
“哎——主子您慢点。”
那一身红衣的人若不沾红尘的翩翩公子,身边跟了一条健硕的黑犬。两人一狗沿着山路下山,云野沉默着跟在他身后。
温从戈踩着积雪,头也不回的问道:“夜探叶叔院子的人,查到了吗?”
他在叶孤云院子暗设了私卫保护两人安全,最近夜探的,他虽然没拦着,但也不会放纵。
钓鱼,自然要钓最大的那条。
云野回道:“回主子,查到了,是崔堂主的人。”
“不忠心的狗…”温从戈望着温吞的光,眯了眯眸子,“杀了。”
“是。”云野顿了顿,迟疑的开口,“您对叶前辈…”
云野倒是能揣度明白温从戈的心思,可温从戈对叶孤云的态度说不上敬重,只能说是礼让三分,却也并非像是怨恨,倒不如试着问问,或许他家主子能给他透个底儿。
“当年他差点儿成了本座继父,不过…天意弄人,事事难猜。”温从戈抬手展袖一敛,将手揣进袖中取暖,“人不能总被人庇护,不够强大,是要死人的。”
温从戈想,庇护他的人已经不在了,再也没有了。他觉得自己或许是最快死的人,可他却还是苟延残喘到了如今。
他的阿娘手脚损伤严重,可在危险来临之时,为了保护他和阿姊,她仍能以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姿态拦住了追杀的人。
他的阿姊是世界顶好的人,也曾毅然决然的把他护在身后,谁都说那姑娘泼辣,可只有他知道,他的阿姊,温柔又强大。
麻木至极的温从戈,在此时此刻,却万万不敢有在意的东西,在旭暗那样的地方,他连开心和不开心都要小心翼翼。
云野不知道怎么回答,他望了望自家主子纤瘦的挺拔背影,心思沸杂。
他是他的一条狗,他是他的一把刀,他是他可以豁出性命保护的人。
他家主子啊,是踩着尸体爬上来的,可这人给了他一粥一饭,给了他庇护之所,所以他不在乎这人是正是邪。
温从戈久久不得回应,倒也不在意他会不会回答,复又说道:“本座在旭暗时刻,曾看到了一枝花,那枝花儿很美,美得动人心魄。”
云野小心翼翼问道:“那是…什么花儿?”
“被烈焰烧毁的残花。”温从戈勾了勾唇,眸中闪过一瞬杀意,“云野,身后有几个不安分的小尾巴…”
云野神色一凛,应道:“属下明白。”
脚边的狗子支楞起来,似乎也要冲出去。温从戈挑了挑眉,负手站在原地,微微垂首,那狗子因没有命令,仰着头看着自家主人。
温从戈柔声说道:“岁三乖,脏东西别去碰。”
“呜嗷…”
狗子抖了抖耳朵,坐在地上甩了甩尾巴,微微垂下头。温从戈蹲下身子,摸了摸岁三的头。
他压低声音说道:“岁三,我变成了那枝花最讨厌的人…”
她见到…大概就不会再喜欢他了吧?
温从戈脸上的笑意染着淡淡凄苦,岁三察觉到主人的情绪,舔了舔他微凉的指尖。
“那是一朵,只开在我荒芜土地上,娇艳的玫瑰。”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