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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 莲

□ 雲末·幼甫

时常想到雪莲。每想起，如眼前。

雪莲精通音律，善作婉词，封词部上座，赐号牧雲；雪莲心善行侠，笑常透壁，泪常溢杯，又得号雨山。雪莲身上有许多传奇故事，但本文与其传奇无关。

1.雪莲很淘气。

2014年1月13日，雪莲在诗友群发出照片，笑说，一时兴起，夜奔三千里，从京城直抵景德镇朋友家中。见东方即明、朋友未醒，便登墙越瓦，端坐房顶，沉醉古镇晓色，优哉游哉。记得我看到雪莲微信，捧腹良久，即口占《赠牧雲景德镇晓登主人房顶观烟雨》，记录下雪莲的那份淘气——

霜风暗渡俏登房，笑点晨星尽入囊。
一片闲云信手牧，半城烟雨垂诗行。

2.雪莲也任性。

2014年3月7日，雪莲心血来潮，突然想提前感受江南春色，当即驾车南下。

“3月7日下午（从北京）出发至五台山，半夜忽然下雪，惊喜不已；次日雪霁，继续南下，途经曲阜，一路冲向安徽九华山，听说也是刚下过一场雪的，地藏菩萨面前，不知道怎么就泪流不止。转头一路又去了普陀山，第一日晴朗，第二日小雨，在雨里奔跑出岛，又驱车至苏州，就是此时所在，这里雨更大……春风果然先绿江南啊。几日经历风霜雨雪，各种花开，仿佛四季更迭，不禁恍惚”（雪莲自注）。

如这般“夜雪”出京城，“冲向”九华山，“转头”普陀山，“雨奔”过海岛……这就是雪莲！

当一切复于平静，雪莲一阕【金缕曲】记录了当时的心境——

莲也狂生耳。驾西风，清凉山内，雪飞人寂。香尽忘归绝尘处，夜入孔家府里。因想去，池州某地，地藏尊前风尘骨，欲静心，泪眼偏如洗。观日落，待星起。
十年灯下皆如是。弄相思，偶得几曲，巧含盟誓。一步洛迦烟波渺，一叶菩提大智。又怯怯盼谁在此。无怨无忧玲珑梦，念海棠，林内先开意。云淡淡，半生矣。

（2014年3月13日写于苏州金鸡湖畔某书院酒店）

记得当时也是口占一首《致雪莲3月13日【金缕曲】》的——

五处仙居情致牵，万般狂绪泪涟涟。
尊前又现风尘骨，百世好词须臾间。

3.雪莲大才情。

终于见到雪莲，是在2014年5月拏雲“诗三百”周南春会。太白山南麓，黄柏源小镇，月照中庭，对酒吟诵，切磋如醉，似酣亦醒，夜不能寐，丑时竟胡诌一曲【水调歌头·周南春会诗词朗诵会戏作送雪莲】略表对雪莲才情之敬佩——

更雅三杯后，长论复长歌。裁春觞咏，摇醉今夜桂婆娑。唤取清风明月，催放桃云梨雪，平地起银河。文字觑天巧，妙语个中多。
六七宿，恃天列，衬素娥。千樽本色，怕她词令五车何？况有鼓园惊悦，又把春风看彻，更惹絮别柯。今晚且狂诵，明日玉新磨。

第二天，雪莲急赴西藏。临别，说：幼甫兄等着，我要和。果然，第三天就收到雪莲【水调歌头•和幼甫】——

西府遇石鼓，君醉夜无眠。悠悠辗转得令，齐坐一山间。也问诗经同惑，叹那青梅女子，独自影翩翩。最爱多情态，星伴月之颜。
聚还散，不忍去，掩衣衫。听风沐雨行路，脚下意如禅。此地隔空万里，常忆慢题酒后，泣涕倚栏杆。春社与秋社，约定五千年。啊！

（2014年5月10日写于拉萨）

雪莲【水调歌头】的收拍深深打动了我，特别是那一声“啊！”，饱含多少期许，蕴涵多少憧憬。周南一享，也让我对雪莲有了更直观的了解，分别之后，感之愈切，当即以自然界雪莲为题，依韵再填【水调歌头·雪莲】——

独放苍茫上，白首众山眠。偕云灭寂婷立，长笑淡泊间。不教蝶徊蜂绕，光满青衣广袖，承露舞翩翩。吾爱圣洁志，雪衬菡之颜。
六巾碧，九房紫，翠罗衫。前生后世堪忘，皓魄已成禅。不入泥盆争雅，一任亏盈冬夏，云汉自节杆。雪语共莲韵，唱和九千年。诺！

（2014年5月11日，三门峡）

4.雪莲真性情。

2014年2月，我读《史记·赵世家》至赵襄子之姊摩笄自尽时，深为宏大历史叙事之下的微小道德细节所感动，即兴填【戚氏·摩笄女】：

麦花飞。翠波深处雪光微。陌上香车，伴行毋恤黯然悕。凄迷。泪将垂。南蒿北草各徘徊。当时冷暖犹记、几随窗月补咸衣。惟有遗矢，簪冠束发，贯连血脉青丝。听啼鹃怨午，羌笛伤暮，相见何时。
十载斗转星移。厮磨伉俪，独坐捻笄痴。应声曼，凤琴锦瑟，月下偎依。待回驰。百里侍驾，相拥寄命，更莫回迟。雪疏髻散，望尽归鸿，夜夜惊梦愁眉。
祸起萧墙侧，家山国是，左右难支。最怕匆匆赵使，报君殇凤辇晚来悲。一城百姓周全，飞狐古道，妾与君同辔。问义仁怨慢谁能会？残照里，夏屋云灰。簪缨落、血溅层崖；霎虹起、万籁猎羌旗。吊黄沙地，笄归逝水，影渐尘泥。

数日后，雪莲语带哭腔地说：“幼甫兄，我实在找不到有关摩笄女的史料，对不起，我写不出来。”我刚要安慰，雪莲转又嬉笑道：“我虽然填不了【戚氏】，但我有【莺啼序】，不怕，嘿嘿！”

其【莺啼序】云：

西风暗裁尺素，盼佳人忽到。思念甚，旧景重重，又见那月离草。唏嘘已，红颜镜里，身归寂默梵音缈。半阎罗，十殿送回，卅年来早。
独上楼台，秋千院落，染冰霜小道。红墙趁得一枝梅，东篱雪舞人好。过黄昏，丝弦莫续，箫声断，前愁来扰。怕衾凉，瑞脑熏阁，竹边休扫。
昨兮往矣，重展菱花，还是别时貌。多少悟，行路难易，涧上携手，月下同题，雨中兰调。恩仇分付，烟波须住，痴痴轻允今世怯，忍别离，不若随缘了。应约此刻，浓处无尽情丝，天涯催得人老。
化蝶飞去，艳丽何期，过白苇红蓼。再谈起，门外春好，愧对依然，淡淡言说，彼时年少。书生意气，拿云应是，屠魔一曲缁衣泪，莫回头，携手与君笑。莲花几座能听，且把诗魂，冷将书稿。

后来，我为此作了点评，推荐发表。雪莲以还需修改婉拒。当时的点评是：

一曲《莺啼序》，十年羽化路。雪莲用12年凤凰涅槃般生命传奇写就的《莺啼序》，从十殿送回半阎罗之寂默唏嘘，到欲箫怅断、欲弦愁扰之幽思悱恻，到笑化伤躯之痛、伤心之悲、伤情之恨又菱花重展，到与其无尽相思催人老、不如诗魂长寄冷书稿之超然物外，字字沥其心，句句滤其情，语尽意不尽，意尽情犹长。敢问：非皈依之心至诚至善，身心经此万般苦淘悲漉，笔下竟无一滴泪珠儿，孰能至此？

如此长调又如此调美、律严、字工，有赖雪莲善于铺叙，长于勾勒。其铺叙常把一丝感触向八方延展，层层烘托刻画，使情思毫发毕现；其勾勒素以工笔写景咏物，以思力募写情态，心与物游，神与人合，可谓“层层脱卸，笔笔勾勒，面面圆成”。

让我记忆尤深的是2014年10月，那是我情绪最为低落的时期。有两首【雨中花慢】，一曰恨赋——

湖上潇潇秋雨，目尽归舟，浪卷西风。忍送断云离索，妄自飘零。泼墨青荷，芦花漫雪，暮浸哀鸿。剩夜永露重，凄然顾左，又是天明。
多情破帽，风来犹恋，怪恃玉树青葱。终一笑、秀林出岸，悴若孤僧。朝解人间况味，夕闻喘月伤弓。问谁舱外、咽商嚼羽，冷雨声中？

一曰笑赋——

湖岸连波烟翠，恍若春朝，袅袅秋风。好景可怜闲叶，望雨凋零。霜过高林，平湖碧透，碎影征鸿。正万象鉴似、精神圣地，水静犹明。
芦翁老矣，荻花飞尽，一度郁郁葱葱。争底事？鷃鹏无异，累世成僧。藏亦须弥芥子，行则满月雕弓。看谁天外，纫兰披芷，纵马云中？

读懂了我灰暗心境的雪莲在微信中表达了孩子般的真诚：“我从幼甫兄最近词作中读出来的都是无奈。我能帮你吗？”

10月8日，夜已深，浅斟慢酌中的雪莲再次致信于我，调皮的语气流露出老朋友般的坦诚：“不许不开心！不许！”稍后，已是微醺的雪莲泪信于我：“我都想了一天了，我能为你做点儿啥？可是无解。就怒了，怒老天使你不开心。呜呜……”

子时，已经哭得红鼻子绿眼睛的雪莲再发微信，言若决堤洪水，情似排山倒海：“若因为仕途，我以我的仕途换你；若因为健康，我以我的健康换你；若因为诗情，我以我的诗情换你。我见不了你不开心。我更爱那个飞扬的幼甫！呜呜……”

推心置腹之语、剖心相示之情，让我万般感动，当即泪填【卜算子】相赠——

序曰：朝为人忧，夕为人哭，夜为人醉。兄何忍？感赠雪莲。

木落竞山高，水冷争河瘦。缺月怜君为我伤，共泪杯中酎。
霜晓露沾衣，雨过风侵袖。寤辟三竿醉彻时，莫问吾归薮。

我想告诉雪莲，待到山林繁华褪尽、大河汛潮过后，方显哪座山峰更高、那条河水更深；请不要再喝那落进弦月、和着眼泪的苦酒；我是因为天色未亮、人们未醒就早早出发，才有了人生秋阳之前的寒露沾衣、人生秋雨过后的冷风侵袖；我要这样继续走下去，等到日上三竿你醒来急得捶足顿胸时，不要问我去了何方。

9日凌晨，牧雲回信：“子时得君一词，哭死也甘。”

此后，来自雪莲的关心和鼓励连绵不断——

【一剪梅】遥寄幼甫兄诉恨笑两赋之感，更谢君赠香橼之美意

恨笑皆随两赋终。情婉如玉，心阔如空。荷边悠然解雕弓。风骨魁奇，百木之兄。
古道山门山几重。止水眉间，又渐愁浓？可循竟是去时踪。案上香橼，梦里苍龙。

（2015年元月12日工作走神中）

【一剪梅】再寄

人去江边步履匆，许却三生，不许愁凶。一朝言罢解寒冬。若有闲情，都赋词中。
恨起无端怨酒浓。悔了青春，只好清风。流光瑟瑟婉约工。别样君心，同样星空。

（2015年2月7日）

偶尔，我也有和——

【一剪梅•雪花】次韵雨山先生

信步关河雪影匆。问梦浮生，不问吉凶。无非冷暖过长冬。寂寞行程，恬淡心中。
天地尘嚣去意浓，落不沾泥，起亦随风。茫茫客迹乱尤工。万样飘飞，一样虚空。

（2015年2月7日）

5.雪莲常自省。

2014年12月11日，雪莲填一阕【解佩令】——

序曰：去年今日，我受北林子老师邀请入诗社，一年以来，各种贪嗔痴，伤人不自知，却枉得大家厚爱，从不与我计较。悔不能自持。

屏前独语，寒风不住。想昨年、匆忙来赴。曲里含情，和众友、觅了归处。却癫痴，乱施痛楚。
词中钓誉，沽名西府。负恩师、箴言无数。一载平平，纵巧言、暗藏粗鲁。若重为、定将自斧。

我想到了黄柏塬分别时，雪莲情难自抑、泪难自止，上车时不得不用手中的外衣遮挡送行诗友挽留的目光，于是当日戏作【解佩令•次韵雪莲】，“自斧”何难？大可“挥椽”直向北林子“利斧”！哈哈哈——

迎风快语，回眸却住。掩罗衫、佯装急赴。泪透弦窗、望山外，藏佛深处。众心仪，女中翘楚。
拏雲盛誉，名播京府。似姜周、雅词难数。相约千年，唱和声，衬吾拙鲁。且挥椽，向他利斧。

记得雪莲曾寄我一阕【一剪梅】——

风曳疏枝落叶轻，慈鸟回飞，断壁长横。岫雲寺里一声悠，奚乐奚哀，圆月孤星。
问过诗书再问卿，能记来时，哪是归程？窗前落寞点红烛，琴有心弹，泪不能停。

（2014年立冬日）

次日口占有赠雪莲——

天近流雲重，山幽落叶轻。
莫弹汉宫月，来路即归程。

依稀还记得有一首《无题》是送给雪莲的，当时是什么样一种心境，有些记不得了——

月沉天瘦寄长亭，倦鸟惊蝉哑断鸣。
蓬牖茅檐风向远，重重重幕裏流星。

6.雪莲还年轻。

雪莲很久不怎么写诗填词了，也许写了很多诗，只是我们不知道；也许填了很多词，只是暂时不愿示人。而我在静静注视着风起云涌的诗海时，似乎总有某种期待。至少我清楚地知道，潜在深处的雪莲只要一冒泡，海平面必将玉浪滔滔。

雪莲尚年轻，尘世何须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