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的好处就是可以摘下面纱,把白日里小心守护的自尊虚伪掏出体外,在昏黄的路灯下踩上几脚,踢到旁边的下水道中,随臭水一起流走。
朦胧中没有人注意你的丑态,你是满脸愁容还是笑魇如花都是自己的事,与别人无关。
初夏的风犹如一双灵巧的手,剥开你身上的层层盔甲,把深藏的、久远的、从懵懂少年到满脸皱纹的桩桩件件,扒出来给你看。
为什么出生在这个家庭而不是那个?为什么是和这个人走在一起而不是另一个?为什么有的人生曲折颠簸而有的幸福顺畅?
街上人来人往,川流不息,哪一个是美满舒畅,哪一个又是暗自神伤。佛家说,一切皆缘。缘,是一切美好和幸福的化身,也是所有挫折和不幸的托词。情缘福缘,抑或孽缘冤缘,都是此生必然的遇见,这辈子无法躲避的尘缘。
古老的汉槐绿阴如盖,两千多岁的树龄让它珍贵、神圣、有了超出世间万物的魔力,承担起尘世间多少痴男信女的美好愿望和殷切重托。它身上的红绸,和石墙上预祝高中的红漆大字,在夜色里灯光下分外夺目。
信仰,在人生低谷和遭遇不幸时尤为重要。它如同落水的人想象中的那截枯木,沙漠里幻想中的那杯甘露,是垂危病人对基督的虔诚,也是穷途末路时祈求庇护的神灵。
古槐静静屹立,几千年的春花秋月,几千年的人间冷暖,几千年的岁月变迁,长在它心里的年轮里,藏在它皮肤的皱褶中,不语,才历经沧桑、心静如水。
如秦时的明月,依然照着今天的世人,巍巍长城,还在传颂着古老的文明。而人,如草芥,如沙尘,如逝去的流水,一代代归于尘土,消逝不见。
所以,才有了看破红尘的淡然之人,超脱凡俗的修仙之辈。滚滚红尘东逝水,笑看人生几何。
人生几何,又有多少人无意对酒当歌。凡夫俗子,俗不过一日三餐四季;肉眼凡胎,烦不胜二目五脏六腑。
就如这汉槐脚下的翩翩起舞者,广场舞招摇在灯光之下,华尔兹隐匿在树荫之中。一个激情明快,一个轻柔优美。轻柔者看不惯激情的直白粗糙,激情的瞧不起轻柔者阴暗诡异。世俗伦理,邻里纷争,十年弹指,再回首飞短流长,嬉笑怒骂皆成笑谈。
夜的静寂和幽暗只属于乡村,城里的夜是热闹的,忙碌的,亢奋的。广场上的音响锣鼓铿锵有力、此起彼伏,街边的烧烤摊划拳行令、人声鼎沸。太平盛世,丰衣足食,歌舞升平,说的就是眼前的景象吧。
有谁知在这亲热喧闹的背后,又有多少尔虞我诈、勾心斗角和两面三刀。
所有的美好善良,所有的丑恶龌龊,在这华灯霓虹中,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真真假假又互相交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