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与不隔是文字的两种表达方式。评判二者孰优孰劣,关键在于准确把握二者之间的度。我们不能也无法孤立的对这种表达方式做出评判。应该是具体事物特殊对待,根据每首作品的特殊创作条件,环境,背景各种要素,准确适当的把握住隔与不隔的度。有时不隔有不隔的作用,隔有隔的妙处。然而难点就在于这个度的把握究竟是什么度?是三七开?四六开?五五开?显然这个度是抽象的。
王国维所谓的隔是指所用文字的表现力不够,以致影响情感和意念的表达,特指用事用典过多,真实情感被淹没其中。这种观点是对的,但这并不意味着用事用典过多就会造成隔,就会使文字的表达低一个台阶。隔即是隐,不隔即是显。隐的含义往往是丰富的,而显相对于隐往往是单一的。这也就意味着有时候在某种程度上造成一种隔的朦胧现象,会有助于文字内容的丰富性,使作品更耐人寻味,更有嚼劲。如月亮在古诗词中往往很少只称其月亮,有时人们常以广寒 婵娟等代称。婵娟相比于月亮,就是隔了,因为月亮的表意是单一的,而婵娟既可以代称年轻的少女,也可以是指月亮,婵娟的表意是复杂不准确的。但是当人们在用到婵娟时,它本身所具有的一种隔的优点便凸显了出来,人们会把其内在的丰富义项充分发掘出来,从而形成一个天然的内在比喻,将月亮和少女联想到一起。同样是说月亮,但月亮和婵娟二词相比,后者显然更具一种特殊的美感,美得也更形象,更耐人寻味。
这里所提到的隔应该是服务于写作需要,审美需要。如果一味的堆砌辞藻,凸显文采学识,则又会因词而害义,使文不符实,真实的情感体验等被淹没。若是如此,则我们需要思考一个问题,即造成这种创作弊端的罪魁祸首是谁?
显然,隔作为一种写作方式,是合理的也是可取的。我们不能简单的将隔这种写作手法与表意不准的错误划等号。不能让“隔”来背这个黑锅。造成隔这种写作错误的,只能是广大的创作者本身,创作者在创作的过程中没有准确把握住隔的力度,没有确定好隔的初心。故而造成了王国维所说的“隔”。但在这里需要再次强调的是,隔作为一种写作方式本身是可取的,是没有错的。苏东坡在其诗词中常常多引用典故,但由于他化用天然,不做作,不卖弄,故而也被王国维称为不隔,是为好文字。他在创作的过程中,同样用到了隔的写作手法,但由于他本身高超的文字表达能力,使其在用隔的时候,把握精准,化用自然。
诗忌浅显,要求蕴含悠远。这就使我们不可能在创作的过程中完全排斥隔的写作手法于门外。同样是柳,有灞桥之柳,有碧玉妆成一树高之柳,有忽见陌头杨柳色之柳。我们在抒写离情别绪之时,不需用一字写离情,也不须用一字写别绪,只取“灞桥柳”之意,则情景皆出。柳本身只是自然之柳,因其内在隐含有离别之意,人们自然会通过了这个物象,而联想起其丰富的内在蕴含。故而相比于直说离情,也显得更加高明悠远。这难道不是隔的妙处吗?
诗歌要含蓄蕴籍,措辞深婉,此等妙处非隔不能至也。诗词文章本是“不平则鸣”因此不能流于虚浮,主张“文章合为时而著,诗歌合为事而作”要有实用性。此等效用又非不隔不能达也。有的作品通篇不用一个生僻字,通篇不用典故,文字朴实平凡,可以说是不隔之典范。但如果是创作者别有寄托,别有情怀,读者在不知道特殊创作背景和动机的情况一下,即便是面对这样的文字,依旧是难以解其深意。因此“隔与不隔”应该是两种相互补充,相辅相成的写作手法,而不是高低有别两种写作境界。
清源
2020年4月1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