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行过很多地方的桥,看过许多次数的云,喝过许多种类的酒,却只爱过一个正当最好年龄的人。
如果要评选民国最动人的情话,沈从文的这话一定名列前茅吧。
中学时初读沈从文的《边城》,被里头翠翠朴实无华的心灵所打动,却未曾对作者多加了解。直到大学的当代文学课堂上,听老师侃侃而谈沈从文与张兆和的事迹,才知晓原来他们之间有那么多曲折动人的爱恨情仇。
1.他顽固地爱着我又如何?我顽固地不爱他。
1928年,沈从文初到中国公学任教,当他第一次给一年级的学生上文学课的时候,他紧张得在前10分钟里一句话得说不出来,后来又语无伦次了10分钟。窘迫的他只好转过身在黑板上写下一句话:“第一次上课,见你们人多,怕了。”他的真诚得到了学生们善意的微笑。
而正是面对学生如此羞涩的他,却固执的爱上了自己的学生,那便是当时十八岁的张兆和。
张兆和是大家闺秀,是苏州名门之女。她还有三个姐妹,皆是相貌秀丽,知书达理。文学大家叶圣陶都曾夸赞她们说:“九如巷张家的四个才女,谁娶了她们都会幸福一辈子。”
对张兆和一见倾心后,沈从文便固执的给她写信。而张兆和是中国公学公认的校花,追求她的人数不胜数。对于沈从文的那些信,她虽讶异却是几乎不回的。
沈从文的好友胡适也曾当过他的说客,他对张兆和说:“他顽固地爱着你。”只是当时的张兆和却是倔强而又骄傲的说:“我顽固地不爱他。”
2.动摇乃至乡下人,喝杯甜酒吧。
在那之后,胡适写信劝解他放弃这段感情,沈从文却凭着他的热血与执拗,仍旧坚持给张兆和写信,一封又一封,不曾停歇。他唤她为“三三”,三三是他心中最为美好的女子啊。他在信中写道:“我不是一个首领,用不着别的人用奴隶的心来服侍我,但我却愿意做奴隶,献上自己的心,给我爱的人。”他用极其卑微的奴隶姿态向张兆和表达自己的爱意,也正是这奴性,使得张兆和坚硬的心开始动摇,然而这时的她只是觉得沈从文这一片心肠可怜可敬,这动摇几乎是完全出自同情罢了。
真正的转折点是在1933年暑假,张兆和毕业后,沈从文到她苏州老家的探访。
知晓他就是固执的给兆和写情书的老师,张家姐妹对他都很友善。五弟寰和还从每月二元的零用钱中拿出部分给他买了瓶汽水喝。沈从文很是感动,当下许五弟:“我写些故事给你读。”后来他写了《月下小景》,每篇中都附上“给张小五”字样。只是一瓶汽水罢了,沈从文却感恩至此,足以可见他对她的家人有多珍重,以及对她卑微的令人心酸的爱。
沈从文在苏州住了一阵子,临走前他嘱咐兆和说:“如爸爸同意,就早点让我知道,让我这乡下人喝杯甜酒吧。”他又委托二姐允和帮他向张父过问亲事。得到家父允诺后,张允和给他发了一封电报,通篇只有一字“允”,既表明她的身份也表允诺。但兆和怕他这个乡下人看不懂,便偷偷的给他拍了一封:“沈从文乡下人,喝杯甜酒吧。”
至此,这场持续四年的苦恋,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
于1933年9月9日,沈从文与张兆和在北京中央公园成婚。他总算与三三一同,过上了他想要的甜酒般的日子。
3.以前我不完全理解他,现在真正懂得他的为人,只是悔之晚矣!
抗战爆发后,沈从文于1938年被调去西南联大任教,张兆和因要照顾年幼的孩子,留在了北京,他们再次过上了信件往来的日子。因夫妻两人皆不会理财,婚后家中积蓄不多,张兆和带着孩子,生活过得越发穷苦。于是,柴米油盐这类琐事成了她写信的主题。而沈从文却仍旧沉迷在感情之中,对张兆和的思念,怀疑与焦虑等感情不断交织着。他认为她故意错过离开北京与他相会的机会,沈从文固执的认为,张兆和并不爱他。他甚至写信对她说:“她永远是一个自由人,如果她在北京有别的相好,或者离开自己,他都不会责怪她。”对此,张兆和很是失望,让他不要多想。她应是永远都体会不到,沈从文对她的爱有多不安和卑微吧。
许是因为跟张兆和的感情有太多的不确定,沈从文后来遇到了一个令他心动的女子,那便是高青子。他们惺惺相惜,但沈从文知道,这种行为是不对的,为此他进行自我忏悔,心灵还是回归了家庭,仍旧爱着他的三三。
只是等张兆和真正开始了解沈从文了,一切却来不及了。
在经历了战火纷飞的动乱后,沈从文身心都受到了严重的摧残。1950年,他因承受不了政治压力而自杀,幸而获救。在最后的二三十年里,他心心念念着家乡湘西却回不得,而张兆和一直陪伴在他左右。
于1988年,沈从文因心脏病复发,抢救无效去世。
后来张兆和在写于1995年的《后记》中提到:“从文同我相处这一生,究竟是幸还是不幸?得不到回答,我不理解他,不完全理解他。后来逐渐有了些理解,但是真正懂得他的为人,是在整理编选他遗稿的现在,过去不知道的,现在知道了;过去不明白的,现在明白了。太晚了!”
这当真是悔之晚矣!
4.魂归故土
沈从文逝世后,被葬在了湘西灵秀的山水里。这个他在生前日思夜想却又回不到的地方,总算在去世后得偿所愿了。
《边城》里的翠翠,纵使知道傩送可能永远不会回来了,仍旧固执地等待着她的情郎。
沈从文也是如此。魂归故土后,他将生生世世地守护着他的三三,这个他只爱过的一个正当最好年龄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