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孤台下清江水,中间多少行人泪,西北望长安,可怜无数山。
青山遮不住,毕竟东流去,江晚正愁余,山深闻鹧鸪。
辛弃疾一曲《菩萨蛮·书江西造口壁》,以“横绝六合,扫空万里”之势,将郁孤台之名传遍九州浩土。
也曾想,身骑白马走三关,改换素衣回虔城,去领略一番郁孤台所独有的韵味。如今却是不需如此波折辗转,一张小小的车票,不足一日,便将我与虔城的距离拉近。
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初秋时节,小雨过后初霁,空气中透着些许泥土的芬芳,带着几分激动、几许期冀,来到虔城西北角的贺兰山下。默然伫立,抬头仰望山巅那一座隐绰的亭台,它,三重屋檐,檐角飞翘,彰显着魁伟的气势;它,静然无语,淡看历史风起云落,见证着华夏大地的兴盛沉浮,它,就是郁孤台。
岳武穆《满江红》词云“踏破贺兰山缺”,虔城之贺兰山自然是非彼之贺兰山,兴许未有之壮烈,未有之豪气干云,然,其所承载之郁孤台,这一座巍峨慷慨的亭台;其所承载之爱国词人辛弃疾,这一位满腔报国志的热血壮士;其所承载之无数壮丽诗篇,这些中华文化的瑰宝,它,名扬中华、流芳千古。
郁孤台前,六层百级阶梯绵延而上,一层层,一阶阶,缓缓而登,途间风景也自有其一番独特意趣。
登上三层阁楼的郁孤台,于高处放目远眺,朦胧处显现着山的轮廓,云雾在山间蒸腾,似有游龙戏于其间。缓慢将视线拉回,所触及的尽是那郁郁森森的绿,丝丝雨露在阳光的照射下更是晶莹中映着饱满的绿意。苍翠之间,两条江水奔涌向前汇为一流,这便是江西省的母亲河赣江的两大分支章江和贡江的汇流之地了。
溯洄望去,两水茫茫而来,融汇一体;溯游望去,一江默然远去,奔流不息。“郁孤台下清江水,中间多少行人泪”,望着那浩浩汤汤的江水一路东去不复回,不禁想起那飘摇的风雨,满江的血泪。大敌当前,国势艰危,腐朽的南宋朝廷却一味地苟安求和,不思山河破,不念金瓯缺,以致奸佞当道,朝堂乌烟瘴气,多少有识之士满怀壮志,一心只为报国难,只可惜报国无门,奈何,奈何!民不聊生,生灵涂炭,满江的血泪也道不尽被折断的民族脊梁。
一阵微风轻拂而过,似沉吟似低诉,带着我的思绪飘向远去,似是轮回,记忆中那些支离破碎的意象连接成一幅华夏大地荣辱兴衰的画卷,随着历史的长河一幕幕浮现在我的脑海。
郁孤台广场上,一座高大威武的塑像魏然屹立,他,右臂撩斗篷于身后,左手握宝剑于腰间,他,剑眉紧锁,凝目远眺,短须似在微颤,深邃的目光中,流露出几多痛楚,几多愤懑,几多无奈!湿漉的脸颊上残留的,是雨水似泪水。他,就是辛弃疾。无言的雕像,却饱含着无尽的深情。
忽然就伤感起来,想起那一句“欲将心事付瑶琴,知音少,弦断有谁听?”即便是把吴钩看了,栏杆拍遍,终究还是无人会登临意。想来,为郁孤台留下名墨的文天祥和苏轼,在客乡漂泊的路上也会有如此感慨之意吧。
与郁孤台相连的,是宋代的古城墙,沿着江一直伸向远去。城墙很宽,俨然是一位饱经风雨仍旧昂首挺胸的壮士!它心甘情愿的用自己的胸膛,去挡住滚滚的江浪,去抵住无情的炮火。它伤痕累累,它满目疮痍,但它天心可鉴,那是昂扬的赤子之心,那是无畏的博爱之魂!
几经修葺翻新的郁孤台,早已没了那驳杂的伤痕,也没了那斑斑的霉迹,但焕发着新生的外表下,难掩的是扑面而来的深沉而厚重的历史气息。
兴许,“山为翠浪涌,水作玉虹流”的美景已经难再,“江晚正愁余,山深闻鹧鸪”的愁绪也已难续,但郁孤台下清江水的婉转低回,依旧带给我们别样的感动。
历史的长河缓缓向前,郁孤台的身影在其间一路行来,郁结古今事,孤悬天地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