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犹豫了很久,安雅还是做了这个艰难的决定。
这个决定并不容易,毕竟夏阳是个很优秀的男生,对她也很好,更重要的是,安雅其实也是喜欢夏阳的,像冰淇淋喜欢冰柜那样喜欢。
安雅抬起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时针和分针越靠越近,安雅的心也渐渐揪紧了。按照惯例,当时针和分针重合的时候,夏阳就该下班回到家了。餐桌上的饭菜散发出袅袅香气,想到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都只能自己一个人吃饭了,安雅心下黯然,红了眼眶。
钥匙插进锁孔转动的喀嗒声将安雅从心神恍惚中惊醒,安雅站起身,挤出笑脸,接过夏阳的公文包,帮他脱下外套,一起挂在玄关处的衣帽架上。回来啦,她的声音柔柔的,说了一句废话。她开启了这个话头,夏阳顺着往下接,跟她抱怨今天被上司训了,中午吃的外卖里竟然有石子,回来的地铁特别挤。
两个人有说有笑的落座,她盛了饭,递了筷,给他夹菜。看着夏阳满足的大口吃着,她心里升腾起一股暖意,不禁有点迟疑,要不,先让他好好吃饭,吃完再跟他说吧!
吃完晚饭,还不等她起身,夏阳就抢了碗筷去洗,她要去争,夏阳索性把她推出了厨房。夏阳一边温柔的推她,一边带着嗔怪和宠溺说,让你做饭就已经累着我的好老婆了,怎么还能让你洗碗?快,看电视去!
幸福的感觉包裹了她,夏阳总是这么体贴,都叫她舍不得和他分开了。啊,分开!差点忘了今天要跟他摊牌了!安雅脑海里仿佛有两个小人在打架,吵嚷不休。一个小人说,他这么好的人,真要分开了,被别的女人拐跑了,怎么办?再说了,你离得开他吗?另一个小人说,可是,这样对他不公平,你不是最好的自己,你给他的爱带着伤害,你不能自私!
厨房的水声哗啦哗啦,安雅的心七上八下。碗应该快洗完了,安雅咬了咬牙,狠了狠心,他出来了我一定要告诉他。
2.
夏阳能这么轻易的追到安雅,实在是他出现的时机太巧了。
彼时,安雅刚从一段狼狈不堪的感情里艰难抽身。
从高二到大二,安雅暗恋了学长陈麒四年。这份情愫在安雅心里烧出了亮堂的红光,照亮了安雅熬夜刷题的夜晚,支撑着安雅持续进步,最后终于考上了陈麒所在的那所重点大学。
四年的感情郁结于心,在多少个辗转反侧的夜晚,被压抑成黢黑的煤炭,蕴藏着惊人的能量。心里再也装不下这沉甸甸的心事时,安雅只能表白。也不知道该说幸运还是不幸,陈麒接受了她的爱意。
这是一段从一开始就不平等的感情。安雅卑微的匍匐着讨好,陈麒居高临下的俯视着悲悯。
打开手机的通话记录,与陈麒的记录那里几乎全是呼出,很少有呼入,即便有,时长也很短。
别的女孩子恋爱了,男朋友换着花样送礼物,大小节日全无落下。可恋爱两年,安雅就只收到过两件生日礼物,一个是小熊钥匙串,路边摊两块钱一把那种,另一个是被摸脏了的玩具熊,安雅一眼就认出来,这就是校门口转角那家精品店一进门那只。
新电影上映了,安雅想去看,兴冲冲的买好了票,打电话约陈麒一起去。陈麒答应了,却临时放了安雅的鸽子,原因是有朋友叫了打游戏。安雅很委屈,很想哭,她想问他,是游戏重要还是她重要,但她不敢发脾气,也不敢问,因为她怕听到那声不耐烦的“你能不能别闹了!”
两年的恋爱里,安雅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不敢耍性子,不敢闹情绪,不敢提要求。这段恋爱圆了她少女时期的那个梦,虽然现实里没有梦中那些呵护和宠爱,可她还是很努力的在维系着这个梦,生怕一不小心戳破了肥皂泡,从梦里醒过来,发现心早已碎成了一地的玻璃碴子。
爱得这么委屈辛苦,爱得这么曲意逢迎,还是暖不了一颗冷淡的不爱她的心,还是救不了一段本就不该开始的恋爱。
陈麒毕业后,工作没多久,就和她分手,和公司的一位女同事谈起了恋爱。听到陈麒说“我们分手吧”时,安雅没有难过,反倒觉得是解脱。她甚至都不怎么埋怨陈麒,说到底,陈麒除了不爱她和不该答应和她在一起之外,也没有做错什么。
四年的暗恋追逐,两年身心俱疲的恋爱,终于磨灭了安雅心中对于陈麒的执念,也顺手葬送了安雅对于爱情的美好期待。不管怎么说,她总算给了曾经那个偷偷喜欢、咬牙坚持的小女孩一个交代。
后来,她也迎来了毕业季,淹没在就业大军里。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她进了现在这家大公司。然后,有一天,在回出租屋的地铁上,夏阳走到她面前,嘿,我在那边看到你,觉得你挺特别的,我可以认识一下你吗?
夏阳笑起来很暖,会露出一口整齐又洁白的牙齿。夏阳很会照顾人,会看天气预报然后提醒她要变天转凉了,记得多穿衣服,会在她例假来时过来帮她洗衣服,给她煮红糖水。夏阳对她真的很好,给了她从未体验过的疼爱和宠溺,让她学会了示弱和撒娇,让她知道了不必故作坚强,会有人站到身前,为她挡风遮雨。
夏阳走进了她的生活,也走进了她的心里。
3.
夏阳的好,有时让安雅无所适从,因为她觉得自己配不上夏阳和他的爱。
和陈麒在一起时,她温顺柔和,没跟陈麒吵过一次架,发过一次火。不知道怎么了,明明夏阳是更爱她也更适合她的人,可她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
一点点小事,也会成为她不满的由来,也会被她引发成一场汹涌的争吵。说是争吵,不太准确,因为几乎都是她在大声嚷嚷,而夏阳都是在温言哄劝。
有时候,她也在想,感情啊,还真是一物降一物。以前是她迁就顺从陈麒,现在是夏阳迁就顺从她。谁是谁的劫难,谁欠谁的情债,仿佛是上辈子就定了的命数,逃不开,挣不脱。
安雅也知道自己太作了,多少次都下定决心要改改脾气,对夏阳好一点。可,真有点什么小磕绊或是不顺心,她立刻变身火药桶,一点就炸。
她想了很久,才找到原因。她以为陈麒离开之后就淡出了她的生活,其实,并没有。在那段感情里,她百般压抑自己,陈麒对她不好,她心里有气有怨,但她自己咽了下去。情绪找不到一个发泄的出口,闹腾了一阵,就在心里找了个安静的角落蛰伏下来。
这些情绪的小兽在她情路不顺时乖乖的冬眠,夏阳出现后,她的世界春暖花开,小兽们纷纷苏醒,以利齿凶狠的噬咬无辜的夏阳。
艰难走出沙漠的人,对水会有一种近乎病态的渴望。长期的匮乏,会让人产生强烈的不安全感,一旦获得,就会下意识的紧紧抓住。在一个人身上失去的、得不到的,就会在另一个人身上拼命的索要。
女孩子并不需要时时善解人意,永远温柔贤淑,谁还没点情绪和脾气呢?她可以撒娇,可以赌气,可以说我要这个我要那个。
可是,和陈麒在一起时,她的情感诉求和需要从来没有得到满足。没有被满足的诉求就像龟裂的土地,随时等待着甘霖。对安雅百依百顺的夏阳一出现,就成了安雅予取予求的那口深井。
4.
不是叫你看电视吗?怎么愣在这里不打开呢?在想什么呢?夏阳从厨房出来,贴着安雅坐了,握着她的手,温和的笑着问道。
安雅啊安雅,你不能这么自私,你要给他一个全新的而不是带着旧日伤痕的你。心里这样想着,安雅总算说出了酝酿已久的那段话:“夏阳,我们分手吧!我还没准备好,我们这样恋爱,对我来说太仓促了。”
夏阳楞了一下,笑着说,今天是愚人节吗?摸了摸她的额头,你也没发烧啊,怎么净说胡话?好好的,干嘛提分手?分着玩啊!
安雅把自己的想法一股脑的跟夏阳说了。夏阳安静的听完后,揉了揉安雅的头发,你这小脑瓜,一天就会胡思乱想,你有点脾气也没什么呀,你要一天不跟我闹腾,我还觉得闷呢!
安雅嘟囔着嘴说,可是,那样对你很不公平啊!我以前在他那儿受的气,攒到了你这儿发。我的好脾气都在他那儿用完了,你倒成了出气筒、受气包。
夏阳伸开手臂,把安雅揽到怀里,你个傻瓜,我乐得受你的气,还不行吗?你以前低眉顺耳,是因为你爱他。我现在对你好,也是因为我爱你啊。只要你在我身边,我还有什么不愿意的?
安雅声音小了下去,可是,我想清空自己心里那些坏脾气和负面情绪,再来好好和你在一起啊!那样的话,我不会再动不动凶你,不会再作来作去。我要还这样,你迟早会被我气走的。
好,好,好,咱就清空那些过去留下的不好的东西。不过,这可不容易,没有我陪着你,我怎么能放心?你就放宽心的吧,跟我在一起,你还担心啥?
夏阳说着起身摁开了电视,朝安雅伸出手,来,我的好媳妇,把遥控器给我递过来,今天老公我给你找部好片子,咱好好看看。
安雅放下了心里的犹疑和思虑,拿起了遥控器,甜甜的笑了笑,老公,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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