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小学的时候成绩很好,不过初中辍学了。辍学的原因很简单:我要混黑社会。
现在看起来很可笑,但在那个年纪,我发自内心的认为这是一个无比高尚光荣的梦想。
当然,家里人会反对,然后我就离家出走了,带着2块5毛钱。
第一天钱就花没了,第二天没吃饭,第三天也一样。第四天,我学会了从路边的小店抢馒头;一周过后,学会了吃霸王餐;半个月之后,学会了在小学、初中门口“借钱”;一个月,学会了用板砖木棒教训敢反抗的孩子。
然后收了我的第一个“小弟”,是一个没有家的小要饭的。第一次看到他的时候,在一家馒头店门口要馒头,被驱赶,然后这个小要饭的就一边哭一边走了。
现在我偶尔会对周围的人说:有的人是狼性,有的人是羊性;二者的区别就在于一个在饥饿的时候什么都可以吃,包括同类,另一个会饿死。
当时我看到他被驱赶,走过去,对老板说,给他两个馒头,否则晚上把你家店砸了。
老板当然不会被一个小孩子威胁,然后我带小要饭的去吃霸王餐,晚上带他去砸店。第四天,老板同意每天给我“小弟”4个馒头。作为一个打游击战的小地痞,有固定店面的老板没有别的选择。当然,小要饭的没吃几天馒头,因为我可以带他去吃霸王餐。
后来警察抓到了我,把我送回家了,我的第一个小弟也就与我分开了。
时隔两个月,再见老娘,她好像老了20岁。当时只是感觉自己很有性格,现在想起,如果我能穿越回去,一定狠狠的、狠狠的揍当时的自己,只要不打死不打残就可以了。
从那之后,家里人就再也不管我了,也管不了我了。
辍学之后,不出意外的,我成了那片学校的“老大”,打架,收保护费。必须承认,两个月的“离家出走”让我更“狠”了。
告诉老师?连老师一起打;告诉家长?连家长一起打;报警?等我出来就更狠的报复你。最过分的一次还带着“小弟”们,揍了一个在派出所用塑料板凳打过我的民警,在他下班回家的路上。
而他们无法把我怎么样,因为那年我初二上学期,还未满14周岁。
我当时唯一的原则,就是没欺负过女生,没磕过药。
我现在偶尔回想起来,对当时的自己感到后怕。
改变我的人,是那片学校周围的一个派出所所长。
我第一次见他,是某一次被警察抓到派出所,等着老娘来领人。然后他刚刚调过来。我当时非常嚣张,在里边大呼小叫。反正又不是第一次进来,怕什么?
然后我看到他了,看起来40多岁,不到一米七的瘦弱身材。他对我一阵嘲讽。我当然非常愤怒,对他说:你把那层皮脱了,我特么弄死你。
“如果你打不过我,以后就不闹事了?”他对我如是说。
“行啊。你要是打不过我,以后是不就不抓我了?”答应了,并反问,然后他也答应了。
然后在派出所后院,我,一个未满14岁的小地痞,跟一个大概40多岁的,脱掉警服的所长,进行了一场单挑。
然后这个在我眼中“瘦弱”的警察,给我一顿饱揍。
他问我服不服,我这么有脾气的小地痞当然不服了。没脾气能打服那么一片学校么?
然后他跟我说,如果我想报复他,他随时欢迎。但是如果我说话不算话继续“闹事”,他就继续抓我。
后来的两个月,我开始对他进行各种报复。最过分的一次,我带人偷袭把他打进医院。后来告诉我,那次他脑袋缝了8 针,但是他第二天他就继续上班了。
不过我确实没再继续闹事,也没有继续在周围学校“借钱”。作为补偿,他经常请我喝酒,顺便跟我谈心,虽然这样做并不能阻止我继续报复他。
由于我跟警察“杠”上了,周围的小弟也就渐渐理我远去了,而我在一次一次占尽先手却被他塔下反杀的情况下,也感觉越来越没意思。后来我才知道,其实他早已看穿一切。
前一阵回家,我请他吃饭,问他,为什么当初那么确定我会守承诺,他告诉我,在跟那些其他被抓的小痞子口中得知,我很讲义气。那个年龄,那个性格,一般都是说话算话的。
“那你一个警察当时为啥跟我一个小孩较劲啊?”
“我了解那个年龄的小孩心理。用老师、家长、警察这类的身份根本压不住,必须把身份拉倒跟你们平等,然后在你们感觉自己最牛逼的方面制服你们,否则没用。只要我能控制住你们一段时间,把你们的行为惯性压下去,你们自己就会知道其实自己挺SB的。”
恩,确实是这样。现在想起来,当时的自己确实很SB。
他最让我震撼的话是这样的:“教育的目的不是一下就让人变成圣人,而是在你心中埋下种子。人毕竟不是动物,随着年龄增长,你心中自然会拥有一个正常的是非标准。”
说实话,这么文艺的一段话,不像他能说出来的。但是仅凭这段话,他比我遇到的所有老师都更加懂得如何“教育”。
所以我十分看不上那些主张“耐心的对不良少年进行说服教育”的网络“圣母”,因为他们根本不懂那些不良少年的心理。
比如,我现在偶尔看到蹲街边上抽烟的小地痞,斜着眼睛十分嚣张的问我:“愁啥啊?”我一般都是灰溜溜的走掉。
因为我太了解他们的心理了,他们真的是什么都能干得出来。至少在没出事之前是这样。
而我最近才得知一个消息:曾经天天在一起混的一个小伙伴,13年被枪毙了。
所以我现在非常感谢他。如果不是他,我一个下岗家庭出身的小地痞,绝对没有今天过着正常生活,没事全世界走一走的我。或许我也已经被枪毙了,留下两鬓斑白的老娘无人照料。
而他能做到这一点,是因为他用暴力阻止了我继续沉沦,然后等我心中的种子发芽。
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