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朱不长

车窗外面的雪越来越大了，目及之处，已被大雪吞噬，这样的天气，一定是不会有什么生气的吧。旷野之中，唯有存在列车和铁轨的响声刺耳地交杂，然后没有回应的荡向远方。

车里，李寻欢剧烈地咳嗽了一阵，脸色嫣红，缓缓摸出怀里的酒壶喝了一口，抬头看了一眼窗外，眉头轻舒，轻叹一声，继续低头雕刻他的小人。

周围的旅客不时投来诧异的眼色，这样的人毕竟太奇怪了，病的这么严重还喝酒，是不要命了吗？疯子才会这样。可他对周遭一切全然不在心上，他只专心他的雕刻。

他的刀还是那样地锋利，他的手指是那样地修长，他的脸还是那样病态地嫣红，只有雕刻的手，没有那样颤抖的厉害了，或许是因为今天情绪好的原因吧，或许而已。

李寻欢心里是喜欢这样的天气的。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这样的天气，人少。可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就有武林，麻烦也永远在不断滋生。

很多时候，你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不管你情不情愿，在你没有料想到的地方和时间节点，麻烦便找你而来。有的人是喜欢麻烦的，因为解决了麻烦可以让他们更出名一点，即使存在着更大的被麻烦解决而走向灭亡的可能性，可谁又会在乎呢？

江湖里，没有人会留意你的生死，他们只关心你够不够出名。名利的驱动力已然足够强劲地去驱使他们勾心斗角，但这似乎又不能怪罪到名利本生，要怪的，或许是人类天性。

李寻欢是个怕麻烦的人，可却一直都有麻烦不断找上他。这应该就是他的宿命，他也无可奈何。一个永远无休止活在误解、算计与悲伤中的人。

李寻欢这辈子没有真正讨厌过谁，不管这个人对他做过什么，他从来没有记起过。啸云也好，其他人也罢，都是这样。似乎，从来只有他对不起别人。败家、吃喝嫖赌，江湖中依然回味着他的过去。

也许，他曾有过开心的时光。可过去开心的时光不就是用来日后更加悲伤的吗？所以，对于李寻欢来说，一个人少的天气，武林便也得到些许安静，必然不会带给他太多麻烦，那这会是令他多么开心。

但李寻欢又是不喜欢这样的天气的。

这样的天气会带给人们孤独感，尤其对一个宿命中充满孤独的人，这种感觉更甚。

人在孤独的时候，总不免会唤醒回忆，想想过去。是的，李寻欢此刻想到了过去。十五年前褪去天子功名，十年前散尽万贯家财，七年前出关隐退，一门七进士，父子三探花，这些，并不重要。一生大小三百余战，从未遇险，小李飞刀，例不虚发，名烁江湖，也不算什么。

这么想，似乎名望高如他，最后却也只落下皮囊一副。哦，对了，还有啸云，曾他最好的朋友，能遇到一个一生挚友，夫复又何求呢？嗯，还有那个名字，梦魂萦绕他一生的女人，诗音。又是大雪天气，不知道她现在有没有在院落中看花呢？像他们以前的那样，下雪的时候，就一起去院落中，温一壶暖酒，赏花、写诗。

他依然记得，诗音写出上句：花如解语还多事，他会对出：石不能言最可人。这两句，诗音尤其喜欢，她觉得这句说的就是李寻欢他自己，而这两句诗，又是那样的搭配，他们也是那么地相配。诗音是个什么样的女子呢？“心事自温颜自冷，始知娇笑不如颦”，李寻欢曾经写过这句诗送给过她。

想到这里，李寻欢竟深深叹了一口气，摸出酒猛喝一大口，又是剧烈的咳嗽。应该明白，他并不喜欢回忆。

人，是个很奇怪的生物，人的记忆，也是种很奇怪的东西。如果，你问我，世界上最难的事是什么，我会回答是忘记。但你再问我世界上最简单的事是什么，我也只会说是忘记。一些事，只有到了某个年纪才会想起。曾经，我们都很努力想要在对方心房占有一席之地，以为这样对方就不会忘记自己，也以为，自己永远不会忘记对方。殊不知，往事随风吹，去过的就已经不会再重要，而你们相互之间，只会永远停留在过去的似水流年里，被新的记忆覆盖一层又一层。

是的，李寻欢想到了阿飞。

记得，当初和阿飞初识，也是在大雪的天气。他很瘦弱，但是目光如炬，步履蹒跚，腰里斜插着那把让人发笑却极其致命的三尺短剑。

说回来，这次去云南，就是专程去看望阿飞的。六个月之前，李寻欢把阿飞送到了云南苍山修养，这个地方远离喧嚣。不管是林仙儿，还是姬无命，都曾经让阿飞心力交瘁，更不愰他与姬无命的决战将至。阿飞因为林仙儿之故，于过去他已经全然不记，虽丢失了记忆，但对他的决战来说是好的，忘记过去，就等于忘记了恐惧。

不知道阿飞现在如何？他希望他能够恢复的很好。

列车到站的鸣笛声把他的思绪拉回来，车厢里的人又换了一拨。

其实人生不就像列车行驶吗？旅途之中总会遇到各种各样的人，有的人会邀你一起打打牌，有的人会湊过来和你聊聊天，有的人会递过一个橘子，顺便问你渴不渴？但终归是形形色色来来往往，陪你走到终点的人少之又少。使人难过的是，那些人，我们萍水相逢走进彼此世界但还没来得及好好相处，却又不可避免地走向了分离。要知道，正是怀着同样的对下一段旅途的这些期待，期待相识更加有趣的人、期待遇到更加精彩事物，才让我们会充满勇气的走完接下来的路程。纵使相逢应不识，对于那些人，此处我应该敬你们一杯酒。

“啤酒，花生，矿泉水，八宝粥，需要的旅客请购买。”

列车售货员推着货车沿道叫卖。叫声如狼嚎一般，难听至极，旅客分分露出诧异之色并作出捂耳状，唯恐避之不及。此人身着青衣，面如死灰，给人感觉约莫七十来岁的样子，步履缓缓，很慢，但是很稳，布满皱纹的双眼空洞得让人发颤，寒意凛凜。这样的人，有人会买他的东西吗？

青衣老者推着小车继续叫卖，走过李寻欢旁时，李寻欢停下了他的雕刻，叫住老者，道：“一瓶百威纯生。”

青衣老者并没有表现出一丁点高兴之色，转而冷冷说出：“你照顾我生意，我很感激，但是我现在不想卖酒。”

“哦……为什么？”李寻欢心里诧异道，但是他并没有显露出来，还是用着一贯温柔的语气。

青衣老者道：“一门七进士，父子三探花。”

李寻欢心头闪过一丝苦笑，麻烦毕竟还是来了。但他只是淡淡问道：“你识得我？”

青衣老者道：“老朽乃荒野之人，怎会识得名满天下的探花爷，我并不识得你，我只是听过你手中的小刀。”

〈李寻欢没有回答，只是缓缓抚摸着手里的小刀。

青衣老者目光也落在这柄小刀上面，接着道：“别人都说你出手一刀，例不虚发，这话不知道有没有夸张？”

李寻欢道：“以前也有很多人对这句话表示过怀疑。”

青衣老者道：“现在呢？”

李寻欢目中流过稀稀萧索之意，缓缓道：“现在人都已经死了。”

青衣老者默然半响，忽然笑了起来。

他的笑起来的样子很奇特，就像是硬逼出来的，笑声虽然很大，他面上仍然死鱼般面无表情，道：“老实说，我的确想试试。”〉

周围的人都四散开来，因为惧怕殃及，也因为好奇围看。

突然，空气凝固了一瞬，似乎发生了什么，但是这样的感觉又转眼即瞬，每个人又似乎什么都没有感觉到，也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

只有李寻欢，又低下头重新开始继续雕刻他的小人。

转而看青衣老者，脸上遗留着莫大的恐惧，腮边留下一抹血色的绯红，一口粗气喘不上来，双手抖动不止，似乎是刚刚走了一遭鬼门关回来，只见领口一排扣子已不知什么时候、不知被谁摘下。

这时候，李寻欢才缓缓说道：“能摘你纽扣，就能取你性命，算起来，你是前辈，柳先生，你走吧。”

原来，这位青衣老者正是十二年前名震武林的华山掌门柳无痕，其剑法之精、剑速之快，当时难逢敌手，江湖人送“一剑了无痕”称号，百晓生排天下兵器谱位列第九。只是，九年前，华山派遭遇大故，一夜之间，被人灭绝，至今不知为何人所为，成为江湖悬案，至于掌门柳无痕，却是死不见尸。如今，九年后，尘归尘，土归土，没想到，柳无痕已然流落于西南之地。九年，的确可以改变很多。

被李寻欢认出，这让柳无痕惊奇不已。

他问道：“你知道我为什么一定想要动手吗？”

李寻欢道：“你想拿回自己丢掉的名声。”

柳无痕道：“那你应该知道，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了？”

李寻欢停顿下来，收好他的木人，那木人雕刻的是个女人的样子，曼妙的身姿轮廓已经开始显现出来。

“我到站了，再见。”李寻欢平静说道，一转身，消失于人潮，就下柳无痕无措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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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扯不下去了，纯粹只是好玩火车上太无聊想模仿一下古龙，结果画犬不成，后面有一段括号〈〉起来的是古龙原著，我要去洗澡了感谢大家读到这里这是一个烂尾的故事，写的不好，故事待续，祝看到这个烂故事的人都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