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台湾网络媒体DailyView对离婚原因做了一个问卷调查,结果显示,离婚头号原因是「外遇」。
推及更广泛的关系来说,结束关系的方式不只离婚,还包括分手。从我接触过得来谈者中,凡是问我「该不该分手」,或「该不该离婚」的情况,十之八九他们最后即使没有签字离婚,也是貌合神离。
仔细推敲,分开是结果,不是原因。那让爱情失血而死的原因是什麽?总结迄今为止的咨询经验,我发现:
爱情最大的杀手不是外遇,而是「猜疑」。
§猜疑是一种不可逆的心理伤害
早在明初,学者陶宗仪于《说郛》中以君臣关系为例,告诉人们:猜疑做为一种错误思维,会带来极为可怕的下场:
猜忌天下之乱源也,主疑臣则诛,臣疑主则反;主疑臣而不诛则臣疑而反,臣疑主而不反则主必诛之。
这段话本来讲的是君臣关系,亦可引申到现代的职场关系。举例来说,今天如果H公司的董事长怀疑总经理阿呆有二心,可能要夺取他的股权,架空他。董事长百分之百会先下手为强。
相反地,如果阿呆怀疑董事长想炒他鱿鱼,抢走他该拿到的分成,他会在董事长下手前,抢先一步笼络其他董事换掉董事长,或者通过出卖机密等方式,抢先维护自己的权益。
更悲哀的是,双方就算都没有那个意图,只要对方起了疑心,通常无论得到的讯息是否属实,都会选择先动手,永绝后患。
外遇是具体事件,就像买房子,卖方说卖或不卖,至少你心里有数。不卖拉倒,可以去买其他的。可猜疑心就像卖方不告诉你答案,而你又偏买不可,那这种一边等待,一边揣测对方心意的状态就会让人很难受。
今天对伴侣起了疑心,那个疑心就像一颗种子,会在心中发芽。就算你拿个盖子把它盖起来,那颗疑心的树苗还是会日渐长大,直到有天冲破天际。
§黑暗中的那只手:暗示效应
当美国民众的焦点放在统大选之际,有个倍受华人瞩目的新闻正在发展。华裔警察Peter Liang误杀非裔男子Akai Gurley。Akai Gurley手无寸铁,但在那个当下,Peter Liang却认定对方有很大的威胁,造成这起悲剧。最新进展,法官判定Peter Liang五项罪名成立。
2015年,台湾也发生了类似的悲剧,有原住民上山打猎,误以为抖动的声响是山猪,结果误杀了自己的叔公。
曾拿过奥斯卡最佳影片的电影《撞车》(Crash)则不断过白人、黑人和拉丁美人之间的冲突,突显种族歧视和偏见的心理效应对人际之间造成的影响。
除了无法忍受被欺骗,主要是人们很难忍受「猜疑」的情绪。你可以回忆一下,当你猜疑另一半可能在和别人约会、接吻、上床……做那些你们曾经做过的所有事。但你又不能证实,那种感觉有多憋屈难受。
好比《红楼梦》中贾宝玉和林黛玉,奈何宝玉再怎么跟黛玉表示他的忠诚,黛玉内心的理性,又怎能敌得过宝玉和宝钗那一幕幕出双入对的画面,更何况宝玉还是一位典型的「妇女之友」,[2]给人的想象空间太多了。这些想象空间,充塞着猜疑的根茎。
§猜疑最可怕的地方,在于「事实已经不重要了」
一旦猜疑的种子洒在心中,那份猜疑的树根也会吞噬我们内心的信任,所以就算知道对方很老实,那又怎么样呢?就算没有证据,难道就能拔掉已经种在心中的猜疑?
为了让内心的痛苦得到舒缓,便只好消除造成痛苦的诱发物或情境,才能解脱。而追求解脱的过程,就是结束关系,离婚或分手。
即使为了孩子,或者其他原因继续在一起,那也只是徒有形式。罗斯福总统和秘书外遇,罗斯福的夫人索性全心投入公益,连罗斯福死掉的时候,她都没有陪在先生身边。
行为主义有一套帮助来谈者化解恐惧的方法叫「脱敏」(desensitization),通过缓缓增强恐惧物的强度,削弱造成恐惧和恐惧感之间的联系。
举例来说,今天面对一位对猫恐惧的孩子,咨询师可以和来谈者设立一个分级表,从卡通的加菲猫图片开始,让孩子熟悉,从中学会放松,一步步慢慢过度到具体的、活生生的猫。
可是让一个人从怕猫到不怕猫是一回事,从不怕猫到能爱上猫,又是另外一回事。
毋宁说,即使形式上不分开,当一个人逐渐「习惯」另一半出轨,削弱猜疑带来的痛苦同时,爱也不复存在。如同万芳那首歌:《爱,经不起考验》。这个经不起的考验,就是猜疑,让我们痴狂的爱情,最终只剩一片荒凉。
§猜疑的解药
猜疑虽然可怕,但我们可以参考哲学咨询师科恩(Elliot Cohen)提出的解决之道[2],做为面对猜疑的自我解救良方。他的方法可以浓缩为下列三点:
1.在苦难中学习坚强,而不是逃避。
2.转化对「糟糕」的看法,正是经历各种破事儿,才能越活越精彩。
3.让事实主导,而不是用感觉。
综合上述三点,不难了解「猜疑有如游向黑暗的想象」,这种想象即使说服我们的理智,却无法说服我们的情感。这时,我们要做的不是逃避想象(不要去想),而是选择接受自己的想象。
通过反刍自己的想象,了解自己恐惧的到底是什么。好比君臣之间相忌,那是因为反手就是杀头的事,甚至株连九族。
当恐惧增强了猜疑存在的必要性,如同有时我们猜疑枕边人,却不猜疑某些朋友,就在于我们对「失去」枕边人的恐惧远远大于其他人,这当中主要的推动力不是负面的情感,反而可能是积极的爱。只是当我们的勇敢与我们的爱不相称时,恐惧通过猜疑的思想活动,占据了我们的理性。
猜疑的反面是对爱的索求,特别是「爱的证明」。在这样的猜疑中,我们失去自己,而科恩要我们在严重化的各种想象中「面对自己」。
因为只要我们不要放弃自己,我们就不会失去自己。故越是猜疑让我们痛苦,我们就越要试着回头去看「自身」的需要,而不是将心思放在猜疑「他人」的失落。我们才能够和重要他人去谈,我们为什么害怕,为什么猜疑。这时,事实才有可能救赎我们,即使是坏消息,我们也能做一个肯定的决断,而不是因为猜疑的恐惧,做一次消极的放弃。
[1]「妇女之友」是一种男性的人格类型,她真心喜欢女人,崇拜女人,和女人的友情比对男人坚固,但女人最后会发现这个男人无法和任何一个单独的女人定下来,所以他身边尽管有很多女人,最终也不会留在他身边。维多利亚.林恩.施密特:《经典人物原型45种》。参阅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14.06。页106-107
[2]科恩认为人有许多思维上的谬误,影响我们的生命状态。猜疑,符合科恩所说:把事情「严重化」(awfulizing)的思维。这种错误观点使人们假想一个讨厌的情况,然后把那个讨厌的情况带入到自己和亲朋好友身上,导致「最糟的事情真的发生了!」的想象。科恩警示我们:「一旦接受这条规则,你就会永无止尽地陷入自我毁灭的情绪中。」參閱Elliot Cohen. The New RationalTherapy: Thinking Your Way to Serenity, Success, and Profound Happiness.Jason Aronson, Inc. October 31, 20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