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一感觉
岁月的流逝不可能轻轻易易地磨平一个人的伤痛。
案件其实很简单。河边的那具泡到发烂发臭的尸体是自杀或是他杀终究都逃不过现在的科学技术。最后，法医很容易地就判断出男尸后脑勺的伤口是被钝器所伤，是作案者抛尸之前对被害者造成的致命伤害。血淋淋的不止是伤口，还有它们之后深藏的故事。
赴首认罪的是王愿，案件的起因经过都被她坦诚地摆在警方的眼前。但大家都不相信一向软弱、还一直偏袒施暴者的王愿会亲手杀了她小儿子的父亲。没多久，邻里之间口言相传的冷血者王妩冷静自若的模样吸引了警察的目光。
王愿说，她是在郑军喝醉酒又一次举起拳头冲向她时不慎将他推倒在地，怕晕倒的受害者醒来变本加厉地报复她，无奈用榔头敲了他的头部。王愿深怕审讯的警察不相信，还现场演示了好几遍。经鉴定，榔头确实与伤口的形状相吻合，带来的凶器是没问题的。
但是，在王愿积极演示中，她对郑军采取的“补刀”方式出现了一处疑点。
被推倒的郑军是仰躺的，为何王愿非要把郑军翻了个面儿进行再次加害……
再问王愿，她回答不上来，一直哭喊着说把我抓走吧，把我抓走吧，人是我杀的，求求你们……
榔头上只有王愿的指印，但也有可能是王愿擦掉之前的指印，再把自己的印上。
这桩匪夷所思的案件由关押王愿暂时结束，然后开小会后决定派多年前处理过王愿郑军案件的陈飞和一直嘴上说只凭着第六感却正确处理过很多案件的正儿八经高材生桃篱进行深入调查。
连桃篱都觉得王妩与这次案件有很大的关系，但陈飞依旧不这么认为。
不简单。这是所有见过王妩的人的第一感觉。
确实，她十几岁时就不懵懂，狡黠又世故，她是万千受过伤害快速成长的带有细刺玫瑰的一枝，吸引着人犯罪，也期待着她的救赎。陈飞却知道，她的深不可测，往往就是在保护自己，她的保护色绚丽多彩保护着脆弱的自己。在别人眼中，她就是心思重而且不自爱的那类人。但在陈飞眼里，她就是单纯的过头。
王妩在B市读英文专业，她的志愿是成为一名教师。过普普通通、相夫教子的生活，这就是她平凡的小追求。但自她呱呱落地以来，动荡不安定的生活就注定不可能让她得到普通人伸手就可得的东西。
王愿也没什么收入，靠着前几年积攒下来的积蓄和为郑军生了个儿子所得的一小沓钞票堪堪够支付王妩第一学年的学费。
王妩打了一个假期的工，为自己赚了点儿生活费。
走之前，王愿和她说，以后只能靠她自己了。王妩向来不会把自己的真实想法显露出来，对她的亲妈妈也是如此，心里万念俱灰，但面上仍挂着甜甜的微笑，“妈，你照顾好自己照顾好弟弟就好，不要担心我，大城市里有很多打工的地方，工资也很高，我真没关系的。”
几句话讲到王愿心坎上了，她不禁湿了眼眶，“王妩啊，是妈妈对不起你。”
王妩听了上百遍这样的话，已经麻木不仁，王愿的泪感动不到王妩百分，但她依旧和妈妈一起埋头抽泣。将可怜模样演得假成真。
其实，也怪不得王妩虚与委蛇，怪不得王愿软弱无力，只怪得芸芸众生中，分给她们的只有被逼无奈和数不清的心酸痛恨。
走之前，趁着郑军回自己家吃饭，王愿给王妩和弟弟做了一顿还不错的大餐。三个人和和美美的吃了饭，为王妩送别。
弟弟软萌可爱，没有遗传到郑军的一星半点儿，是和王愿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王愿虽对她们面上还算公平公正，但也难掩对弟弟的疼爱。王妩也喜爱弟弟。于是，弟弟前面小碗上的菜肉很快堆成一座小山。
这样的愉快场面，从来都不会有郑军。
上了大学，背井离乡，王妩还来不及舒一口气就开始利用课余时间跑各种兼职，以便给自己赚够来年的学费和生活费。
她在参加社团活动赚课堂学分时，凭着嘴甜形象好结识了颜控学姐苏恬。苏恬是那种一看就知道是在父母营造的良好环境下快乐成长的女生，吃穿用全都是国际名牌，性格也很好，让王妩如沐烈阳。
可惜，王妩是块从来融不化的冰。
她为了得到苏恬家里公司的长期高薪零时工和苏恬打好关系，被打扮着和她跑东跑西参加各种美男美女们的聚会，她凭着知世故还世故的多年经验保护着苏恬，让苏恬对她有了依赖感与她做长期饭友，还附加得到了很多校内校外的资源，把她的履历刷的很漂亮。
她很努力，很认真地想改变自己的命运。
王妩很羡慕苏恬。但她也不是很恶毒的人，她凭着她拥有的本事慢慢往上爬，同时也知道苏恬永远贪恋享受着被用心取悦的快感。
她上大二时，存折已经存好了大三的学费和生活费，所以她拒绝了一家公司的资助，把它让给了同班的一个腼腆害羞家境贫寒的男生。
王妩从来都没有忘记陈飞，那是她第一次感觉到向外求救也还不错却没得到预期结果的失望透顶，是对这个世界的绝望再次新添的浓重一笔。她的恶劣脾气终于展现在别人面前。质问完陈飞，她在去学校半路中忽然停下怒气冲冲的脚步，当时耳边她一直很喜欢的车水马龙和热闹第一次在她心里微不足道。
她突然察觉，这个世界，还有她的人生，从来就不是她的，从来没有属于过她。
她和苏恬聚完已经是深夜，将衣服和首饰妥帖地放好，准备下次还给苏恬。洗漱完，与室友象征性地谈了谈心。然后，躺在宿舍床上翻看手机上的各种信息。宿舍已经熄灯了，四周黑漆漆的，时不时传来轻微地打鼾声。
王妩手机屏幕是黑暗中唯一的光源，她不知不觉盯着小号陈飞发来的微信消息看了许久。思绪被堵塞凝滞，但最后王妩只是动了动手指，将聊天消息长按，点击删除该聊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