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是周六,早晨六点,闹钟准时响起。亚晨揉了揉惺忪的双眼,打开手机看了看时间,顺带着把闹钟按灭。他和朱港说好今天要一起去海边的,朱港和亚晨一样来自那个南方小城,熟话说的好“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何况他们两人还住在一个宿舍,这也算一种缘分。不过见到这个老乡,亚晨倒没有想要泪汪汪的意思,只是觉得在这个离家千里的地方有一个人能一起说方言是一件挺不错的事,因为他的普通话真的太烂了。
朱港睡在亚晨的斜下铺,就亚晨这一段时间对他的了解来看,朱港的生活方式可谓是相当糜烂:他的活动范围就仅限于那张长两米宽一米的床板之上,每天的活动量也不过是从左边翻身翻到右边,再从右边翻身翻到左边,时不时的还会将头脚的方位换一下,力求能用自己最舒适的姿势玩手机。而且这货连吃喝也是在床上进行,他的床位靠里的部分摆着一个大朔料袋,袋子里面装着可乐和辣条。床,可乐,辣条以及一台智能手机,构成了他大学生活的全部。
亚晨担心他一直这个样子总有一天会得上什么不治之症,便提议这个周末和他一起去海边看看,原本他还担心这个死宅或许不会愿意和他一起去看海,因为只是两个男人一起去看海的话,那画风怎么看都会让不知情的人想到“基佬”这个邪恶的词语。如果可以的话,自己一个人去也不是不行,可是这样说来,自己一个人去看海又不是不可以,为什么非要找一个人和自己一起呢?亚晨记得曾经在微博上看到一副长图,那是由十张图片拼接起来的,每一张代表一级孤独,其中第七级孤独便是一个人独自看海,自己是害怕第七级的孤独嘛?他想,总该不是吧,只是会觉得很不舒服,会觉得自己很奇怪,不管有没有人注意到自己一个人落魄的身影都会觉得很奇怪,毕竟大海那么大啦,在那样大的海洋与天空之下,就好像全世界的人全部死绝啦,只剩下自己一个人,那种情况下,总需要有什么生命陪自己一起,就算是一直狗也好啊,毕竟狗可是人类的好朋友,你跟它说话,它好歹会“汪汪汪”的回应你,这样虽然你还是很渺小,可你有一只狗,一只会回应你的狗,那至少不会感到太孤单了,那就足够啦。不过亚晨没有养狗,学生宿舍也不让养,就只得拉上那个死宅了。
亚晨用被子裹住自己的身体,眼睛半睁半闭的,他脑袋朝外的叫道:“朱港,起来了,准备出门啦。”
“哦,就来啦,现在几点了?”朱港含糊不清的回应。
“六点多了。”
“你查过去海边的路线了么?”
“还没,正准备查。”
“我昨晚查过了,从学校到海边挺麻烦的唉,要坐两个多小时的车,而且还只是到一个码头而已,那里只有脏脏的海水和大大的货船啦。我们别去了吧。”
“是吗?那也没什么好看的,那就别去了,我也懒得动啦,继续睡吧。”
“嗯。”
亚晨躺在床上,眼睛睁的大大的,他睡不着了,他其实还是想去看海,可朱港临时反悔了,虽然他说的满不在乎,可还是会忍不住失落,因为自己好歹还有那么一点小小的期待,临时取消计划该是最令人失望的吧,因为你都期待那么久了,却在出发前一刻,在你的期待到达顶峰时被告知计划取消了,那自己先前那样的期待岂不是像傻瓜一样了,亚晨想着,起身穿好衣服,洗漱过后便一个人出门了。他查过路线了,坐835路公车就可以了,那辆车会把他送去海边的,第七级的孤独算什么啦,作为一只已经单身了十八年的风一样的男子,自己甚至还一个人去过游乐园好嘛?一个人独自看海又怎么了?他这样想着,登上了835路公车,寻得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两个半小时之后,835路公交车在终点站停下,亚晨下车后又按照手机导航的提示走了大约半小时才到达目的地,一个不知名的码头,确实像朱港说的一样,举目望去,不过是脏脏的海水和大大旧旧的货船,海风很大,今天的最高气温是零下一度,太阳挂在高高的天空上,散发不出一丝温度,蓝色的天空中看不到半缕白色云彩。真奇怪,白云明明就是白色的嘛,为什么要叫云彩?亚晨想。码头上见不到忙碌的人,今天可是休息日,而且又这么冷,也只有像亚晨这么无聊的家伙才会跑来看海吧,只是海水真的很脏,黑黑的,还散发出些许鱼腥味,真的很难闻。他沿着海岸线一直往东走,希望能找到一个适合看海的地方,走多久都没关系,反正我有的是时间,亚晨想。
现在才不过早晨十点钟而已,末班车是下午六点三十,只要在六点三十之前回到公车站就可以了,他这样想着,又看了看那墨色的上面还浮着些许粘稠物的海水,突然想起了暑假在珠海看到的海了,那还是夏天,海滨浴场的海水很干净,近岸的海面上突出几块奇形怪状的石头,赤脚踩在沙滩上,脚底板被烫的有点疼。真是难以想象,同样都是大海的海水,只是因为所处区域不同水质便有了这样大的差距。他就这样一直走着,水泥地慢慢变成了沿海公路,公路下的海岸是黑色的泥滩,海水还是脏脏的,不过他现在已经可以看到很远很远的微微泛蓝的海水了,悬在蔚蓝天空之上的太阳不过是一个巨大的电灯泡啦,海风掠过海面,阳光下的遥远海面反射出金色的光芒,就像无数面破碎的镜子漂浮在海面上一样。也不知道走了多久,亚晨觉得有些累了,就随便找了一个地方坐了下去,他的身后是永不停歇的车流,面对着的是一望无际的蓝色海洋。他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已经下午两点钟了,算一算,自己已经走了四个多小时了,也差不多该回去了吧,不然就赶不上末班车了,亚晨想,罗芮那家伙说过想要看海的,她还一次都没见过海吧,要不要拍几张照片给她看一下?他打开相机,却有些犹豫,如果只是照片的话,百度就可以了,而且百度上的图片都那么美啦,还是算了吧。想到这里他也就收起手机,起身离开了。
等到亚晨回到港口时,那只没有温度的电灯泡的一半已经落到海平面以下了。也不知那些已经被染成赤金色的白云是什么时候冒出来的,看着这些已经变成赤金色的白色云彩,亚晨有点理解为什么人们总喜欢把白云叫做云彩了,等到天黑之后白云就该变成“黑云”了吧?其实白云一直都是白色的,只是因为人们看到它们有时是黑色有时是赤金色或者别的什么颜色所以才叫它云彩的吧。人们总是这样,总是以自己的喜好给这个世界下定义。
湖北省武汉市武昌区。黄褐色的长方形石座之上是青灰色的水泥底座,水泥底座之上是四根高高的八面圆柱,四根圆柱竖立在同一水平线上,正中的两根圆柱之间的石板上刻着几个笔锋凌利的黑色大字:國立武漢大學。这所建于1893年的百年老校在今年的全国高校排名中排在了第四位,是一所名副其实的中国著名学府。当然,能够从数以十万计的考生中脱颖而出而进入这所学校学生的也都该是学霸中的学霸啦。
现在已经是晚上了,在这所学霸云集的校内风景如画的著名学府的某栋女生宿舍楼里的某间宿舍里,一个扎着马尾的面容姣好的女生正一边吃着烤肉味的薯片一边看着由于仁泰导演的恐怖惊悚电影《猛鬼佛跳墙》。这是亚晨小时候看过的一部恐怖片,其实这部剧的内容倒没有多么的恐怖,只是那些演员的妆容化的实在过于恶心,当时亚晨看这部电影时不过11岁,愣是被电影里张骠的猛鬼造型恶心的一整天没吃下饭外加上连续三天晚上作噩梦,也不知道罗芮的心到底有多大,好好的一部变态惊悚电影,硬是被这家伙看出了韩剧的感觉,一边吃着薯片,时不时还露出几个相当微妙的笑容,要是亚晨现在在这里,一定会觉得其实罗芮比被猛鬼附身的张骠还要恐怖。
从开学到现在已经两个多月了,罗芮正式成为一名武汉大学的学生也已经两个多月啦。到现在她都还记得当时学校的录取通知书下来时自己兴奋的模样,她还记得自己当时给亚晨打电话时说的那句话:“这么说,我现在就是大学生了?嘿嘿,好开心啊。”当时的自己到的确是很向往大学的生活啦,虽然还并不知道真正的大学生活到底是怎样的,可就是会莫名的觉得很兴奋,就好像六岁时一年级开学的第一天那样兴奋,然后在上学的第一天就会发现小学并没有自己想象中那样美好啦,上课喝水要举手啦,不能随便和同学说话啦,就连上课时想上厕所也得尽可能的憋着啦,除非忍不住他才能举手去厕所啦,很多事情都变得不能随心所欲了,最主要的是,一整天都见不到爸爸妈妈啦,这是最痛苦的了。不过上大学倒没有多么糟糕了,学校很漂亮,同学人也不错,社团活动也是丰富多彩的啦,毕业后凭借武大的毕业证书也可以找一份很不错的工作啦。自己从小学上到初中,再从初中考上高中,最后好不容易从数十万考生中杀进了武大,寒窗苦读十余载才进了自己心仪的大学啦,这总该是自己想要的生活啦。只是没有缘由的,她总是会感到一些小失落,为什么会失落,她自己也不是很清楚,总觉得在现在这种在父母亲人眼中已经算的上成功的完美生活之下还是有点小缺憾的,自己似乎掉了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