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爷爷去世了我才知道爷爷的平凡和伟大,我才知道原来自己一直都生活在爷爷无形的庇护当中,我真的是幸福的不能再幸福了。只可惜这一切,都晚了。
我爷爷的名是文忠,我想我太爷爷给爷爷起这个名字是想让我爷爷能认书识字,做个先生。可实际上我的爷爷从来都没上过学,记得小时候爷爷经常拿来个药瓶让我给他看看药的名字,我就用我自以为很正宗的普通话告诉爷爷药的名字,每到这时候爷爷都会笑笑用疑问的语气重复一遍我刚说过的药名,我再严肃地点点头,爷爷就会说:识字好啊,我只认识甘草片,哈哈哈!
虽然爷爷没上过学,但是记忆力特别好。他手机里的每条通话记录,每个联系人他都记得很清楚。啥时间,谁打了电话,干嘛的……这些问题从来都不会难住爷爷。对了,我爷爷还有个习惯,每天晚上七点半看天气预报。播报员都换了好多个,可以后播报员无论换成谁,爷爷都看不到了。
很小的时候住在老家,爷爷奶奶喜欢喝玉米糁,那时候都是拿一口大铁锅煮,每次都会有很厚的锅底,我特别喜欢吃锅底,觉得这点锅底才是玉米糁的灵魂。爷爷每次就都把锅底留给我,我越嚼越香。这时候奶奶就会问我好吃不好,我点点头。
爷爷排行老二,上面有一个大姐,下面还有两个弟弟,两个妹妹,全家一共六个孩子,我爷爷是大哥。听奶奶说,爷爷从小就带着弟弟妹妹去干活,后来兄弟姐妹各自慢慢成家,家里遇到什么困难,没有办法,我爷爷都会找人去帮忙,连我最小的爷爷的婚礼,都是我爷爷一手操办的。爷爷在同辈里排行靠前,我们老白家有什么事情都会找我爷爷帮忙。说下来,我爷爷就是操劳了一辈子,从来没有休息过,这以后,爷爷就算是真的轻松了,再也不用忙前忙后,办事操劳了。
听奶奶说爷爷的父亲在爷爷还不记事的时候去当兵,没多久就再也没有了音信,后来太奶奶带着爷爷和大姑奶奶跟了我现在记得的太爷爷。我太爷爷是个老实人,不爱说话,办不成事情,后来家里又有了我的,二爷,二姑奶,三姑奶,三爷,为了照顾家庭,爷爷十几岁就挑起了家里的重担。
我太奶奶身体不好,总是生病,每次太奶奶生病,我太爷爷着急却没有办法,就坐在家里哭,我爷爷就找个车推着我奶奶去老城看病,老城离家很远,可爷爷从来都没有说过累;三爷小时候体弱多病,爷爷就推着他去看病,一次又一次;三姑奶家里盖房子没有人,不知道该咋弄,我爷爷身为大哥,就跑来跑去给三姑奶找人,最后把房子盖成;太爷爷去世的时候,爷爷自己找人操持着把太爷爷送走,没有让兄弟姐妹们操一点心,我二爷家里面很困难,太爷爷去世他给封了五百块钱的礼,等到走的时候,爷爷又多给了二爷一百块钱,让他带六百块钱回家……总之,爷爷的兄弟姐妹们对爷爷都很亲,不管有什么事情,只要有他们大哥,事情就一定会有出路。爷爷的奶奶待爷爷很亲,听我奶奶说,原来吃的东西很珍贵,爷爷的奶奶弄了个玉米穗,就藏在袖子里,见到爷爷就偷偷给爷爷,后来爷爷的奶奶去世了,爷爷每年都会带着兄弟姐妹去给她上坟,就今年过年的时候,爷爷还在给他奶奶上坟,只可惜,从此以后爷爷再也不能给她上坟了。
七月初六的那天,我进ICU看了看爷爷。爷爷躺在床上,旁边很多仪器的屏幕在不断地刷新着,我站在床旁边,看着身上插满各种医管的爷爷,手足无措地抽泣了起来。我不知道自己该干些什么,哽咽着问护士,护士告诉我可以喊喊他,我就趴在爷爷耳朵旁叫了他两声,可是爷爷没有理我,双眼依然紧闭着。我又去摸了摸他的手,爷爷操劳忙碌了一辈子,手指头早就已经弯曲了,可那时候,爷爷整个手都肿了起来,我摸着他的手,眼泪早就不受控制地流出来了。
我现在躺在床上,就在爷爷原来在家里面自己搭的小床上,奶奶也在屋子里,不过早就已经睡着了,我怕奶奶孤单,就留了下来,和奶奶住一个屋子。爷爷还会倒腾电路,我现在躺的这个屋子的电灯都是爷爷弄的,一个灯两个开关,沙发上一个,床头上又有一个,刚刚关灯开关没反应,我还以为坏了,不过好在最后发现了爷爷藏在床头的开关,这才关了灯。
2019.8.14(农历七月十四)今天忽然记起来一点事,就写了下来。
爷爷下葬走后的第三天,我有一个比我还小一岁的叔叔要结婚了,结婚的前一天晚上我要和爸爸去给我叔叔上贺礼。七月十二晚上我们在老家还没走的时候,有一个腿脚不好的爷爷蹒跚着走到我家门口,却没有进门。我奶奶看见了,就吆喝着让他进来。当时天很阴,正在滴雨滴,那个爷爷在外面听见了我奶奶的声音,犹豫了犹豫,不过还是在慢慢落下的雨滴中坐到了我家的屋檐下面。听奶奶说这个爷爷是我爷爷的弟弟,前些年不幸患上了糖尿病,腿脚也因为身患羊癫疯而变得不太灵活,原来村子里面每次有人家里办事,都是我爷爷骑车带着他去窜忙、上礼,可这以后,我爷爷再也不会骑着车带他去这家那家的了。奶奶和我小声说着话,我不禁偷偷看了一眼远远坐在我们家屋檐下的那个爷爷,然后我就看到了他在偷偷地抹眼泪,双眼正在呆滞地望着天空中的雨点。这两天那个爷爷偷偷抹眼泪的样子一直在我的脑海里挥散不去,说实话,当我看到那个和我们家没有什么血缘的爷爷偷偷抹眼泪的时候,我就知道我爷爷这辈子活的定是德高望重的。
我奶奶告诉我我爷爷从年轻一直忙碌到老,从十几岁挑起家里的担子,到七十岁驾鹤西去,如果说谁是我们家现在幸福生活的缔造者,那我的爷爷一定是最大的造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