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生在吴楚咽喉之地,湘东的一个小山村,几堆土包子一样的山峦上,零星地点缀着一些知名或不知名的茅草和树木,在茅草和树木之间的土地上歇着几爿屋落,屋落外是几片田野和几口水塘,水塘里偶尔有几只鸭子扑棱扑棱地戏着水,既粗朴,又温情,浑然天成的美好着。
小时候,最怕放牛,家里的那头大水牛,是我儿时心中的恶梦。换句话说,那牛是牛,但是是一头特牛的牛,是一头比王小波笔下那头特立独行的猪还要牛的牛。
它经常在还没有到点时,充分运用自己的体力和智力,越栏而出,在山间、田野、菜地,肆意掳掠一切人间美味,为此,父母和村人之间没少引发一些龌龊之事。
或者在一个并不炎热的早上,稍不留神,它挣脱你手中的绳索,欢脱地蹦入水塘之中,任凭你怎样呼唤还是用竹棍、石头追赶,它都悠闲地泡在水中甚至潜入水中享受它的清凉世界,时不时还以胜利者的姿态挑衅地冲着岸上的你“哞~~哞~~”,它从来不会考虑,这个放牛妹,还要赶时间去学堂,迟到了,会遭先生的惩罚的。
从小,家里的那头牛,告诉我一个道理:牛也有牛道,对付它,是需要动脑子的。
什么牛角挂书,骑在牛背上,天马行空,一边看书一边放牛,切,这些场景后来我在一些影视作品中,倒见过不少,但,在现实中这种美好的事情却从来没有光临我,想想都背呀。
不过,那头牛也曾带给我些许欢乐的时光。
某个晴空万里的下午,邀上几个伙伴,把牛儿赶到村子里最高的那座土包子山上,极目远眺,发现自己村庄的东南方向有一座山高得出奇,青山远黛,像一幅山水画一样时时呈现在我们眼前,更神奇的是伙伴L老是指着远方告诉我,山上有穿白衣服的人在砍柴,有戴草帽的人在田间耕田,她说得惟妙惟肖,可是,每次,任凭我揉碎自己的眼睛,也无法找到她所指向的目标,也许,从那个时候起,我就开始怀疑自己的眼力不够好,所以,只有虚心地听着伙伴们发挥着对那座山的无穷想象······
后来,母亲告诉我,那座山叫广寒寨,有着诗一样的名字。
我们知道,嫦娥奔月后,住的地方叫广寒宫,而,那个地方叫广寒寨,难道嫦娥与那个地方有关?多少次的下午,我远眺那座山,有太多的神秘在心中梦绕,于是,某一天,心中暗下决心:长大后,一定要去看看!
有人说,幸福是一种苟且,不愿苟且者,不可能幸福。
也有人说,幸福不只是眼前的苟且,还应该有诗和远方。
远方,是很多人心中的诗,没有抵达之前,它就是心中的一个梦,是一种时不时在某个夜深人静的夜晚,冒出来,想象一下,自个儿傻笑的异样的情愫,那是一种对远方未知的神秘和幸福感。
就如,我对广寒寨的向往。
五一假期,我和我姐、弟、堂弟等一干人终于踏上寻梦之旅。
之前,弟弟借用现代科技手段,怀抱科学家的精神,乐观地预测了从出发点到终点的直线距离。
然后,出发。
那天,暖风习习,空气里散发着泥土的气息。车子在乡道上飞奔,载着一路的自然美景和满车子的欢声笑语。
行驶了将近两个小时,我们发现心中的广寒寨,仍然在远方向我们招手:眼看就在眼前,可是永远都在远方,好像就到山脚下,可是永远无法抵达,遥不可及。
七弯八拐,加上路况不熟,山路越来越艰险,弟弟,不知是怀疑他的车技还是心疼他的车子,几次想放弃,倒是堂弟,有着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坚决,他在前方开路,弟弟唯有紧跟而上。
最后,我们一蹓,一不小心蹓到了江西,也终于到达了目的地。
我们发现那不过是一个极其普通的山村,比我们从小长大的山村还要普通,村子里稀稀落落地坐落着几户人家,村里的年轻人大部分都外出了,那里也即将被一大型水库淹没,工人正在施工,轰鸣的机器声在假期里也没有停歇,尘土飞扬,我们停下车,驻足拍照,留点纪念,心中多少有点心照不宣的遗憾,人生的经历也不断告诉我们,生活的另一面往往是由一连串的幻想组成的甜美气泡,美好而灿烂。
回家的路上,我们好像谁也没有过多的谈论那个地方。到家后,母亲问起,我们也只是轻描淡写地叙说了一下。
倒是弟弟,老在纠结,我们到达的地方,是不是我们要去的那个地方。
这一次,我们到达了哪怕仅仅是一个不知名的地方,但圆了儿时的一个梦想。
下一次,我们又将为另一个心中要去的远方起航。
远方,永远在路上。
远方,永远在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