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霜

天天被贪玩蓝月洗脑,可你我知道,那些年的传奇其实很美好。

凝霜,是个姑娘的名字。姑娘很安静,和她的名字一样。小村里的人们只记得她的微笑,浅浅的,如小雨在春潭里泛起的点点涟漪。

深秋,是比奇省南部最美的时节,银杏叶将落未落,傍晚的夕阳铺满了小村后边的山丘,也照在了归家的村民脸上,浓郁的金黄色,是收获的喜悦,似乎他们都迫不及待的向家人叙述一番今日捕猎和采摘的成果。

每天的这个时候,凝霜总会独自一人倚在村口的栅栏旁,目送着淡去的黄昏,迎接着降临的夜幕。她在欣赏这幅美丽的画卷,又像是在等候着什么。就像偶尔也会来村口等待自己丈夫的少妇一般。

可没人知道她在等什么,她没有家人,是村里采药的老婆婆把她从村外的药田捡回来的,老婆婆形影相吊了大半辈子,欣然地把她当成孙女一般照顾了。

和其他的小孩不同,凝霜从来不吵不闹,也正是因此,老婆婆请书院的先生给小孙女取了这个名字。直到几年后,老婆婆才发觉,孙女的安静,是因为嘴里不能发出任何声音。不过,即便如此,她的关怀也不曾减少一分,人们也只当这是个安静的小姑娘。

老天偶尔会调皮一下,它剥夺了一只百灵随风唱歌的权利,却又赐予了她融化冰雪的笑颜。婆婆一年前安详辞世,凝霜将她葬在药田旁的花圃里。更多的是不舍,而没有太多的悲伤,或许她相信,婆婆的下一世生命和这些花儿一样灿烂。

婆婆走了,生活有了些变化,而每天傍晚的守候却始终如故,谁都不知道凝霜在等什么,也有好些人来问过,她只是笑笑,摇摇头。

又是同往常一样的一天,归家的男人们有说有笑,一起回来的,多了一个回头灰头土脑的少年,一路和着鸟语,吹着口哨,眼睛却是眯着,偶尔睁开一下,好像是瞅瞅前方的路还有多远,之后便又合上了,似乎他的上下眼睑是一对如胶似漆的恋人,又似乎这世间的一切都不值得他多看两眼。

到了村口,那道倩影依旧,见到人群中这个惫懒少年,凝霜似乎有些好奇,禁不住地多看了两眼,那少年好像察觉到了什么,也将眼光瞟向凝霜,这才睁开了整只眼睛。

眼神交汇的一刻,少年感觉照了一面镜子,一面格外明亮的镜子,又如一股山间的清流汇入了碧绿的潭水中,他望着她,她被他望着,都是那么的理所当然。他的惫懒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认真,就像他平时打铁,铸造兵器那样。

少年是边界村来的铁匠。和平年代里,他和师傅最常的工作也就是帮村里人们修修农具罢了,师傅的好手艺也渐渐被人忘了,只有少年传承了下来。他来银杏村,便是为了更新一批农具。

“你在等我吗?”少年看向身边,同行人都已进村,身旁只剩炊烟的味道,转而笑着看向凝霜。少年咧嘴,可他这会似乎笑得不如往常那么熟练了,露出两排有些参差不齐的牙齿,牙齿很白,和他那不修边幅的脸有很大的差别。

凝霜也只是笑笑,可这回却没有摇头。少年又一次的咧嘴:“那我们进去吧。”村里的老铁匠很开心,拿出了他珍藏的佳酿,酒香四溢。少年的工作完成的很好。可这些时日里,村口却少了那个等待的影子,或许她已经等到了。

“我喜欢看着你。”少年面对着凝霜,两人坐在银杏树下的草垛旁。这半个月以来,每天夜里都是这样,少年也不多说一句,两人互相看着,偶尔笑一笑,夜深了又各自回家,期待着第二天的见面。

天气渐渐入冬,银杏的叶子所剩不多,干枯的枝干平添了一些苍茫,第一场雪到来之前,这应该是最美的景象了。在少年眼里,一抹身着鹅黄色襦裙的倩影,让他爱上了这个冬天。

“我在你的眼里看到了整个世界,”少年明亮的眸子看着凝霜,而他的眼睛里,只有面前的这个少女。两人的眼光交融在一起,似乎这是世间最伟大的工匠雕琢出来的一对人像,从完成之日起,便是如此。

夜深好像比平时更快些,回家的路上,两人的身子也靠的比往常更近一些。少年和凝霜在药田旁盖了房子,房子的不远处,少年生起了炉火。铁匠铺本不应该在这样的地方,可偏偏一切都是那么自然。自从半兽人被赶回石原,比奇省湛蓝的天空只能在傍晚看到缕缕青烟。可今天,所有人都看到了边界村方向升起的黑烟。

“是狼烟。”少年望向西南,口中喃喃:“半兽人又打回来了。”

寻常的人们总觉得战争很遥远,尤其是在这偏远的小村,守土,夺权,这都和村民没有关系。但出生在边界村的少年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凝霜明白了少年的不安,静静的采了些药和果实,扎好了一个包袱,纤细的手指指了指少年,又指向西南,指了指自己,又指向地面。少年默然,他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霜儿,第一次见你,就好像看到了自己。我一直在寻找我的世界,那天,我找到了。而你一直在等,我很抱歉让你等了那么久,所以这一次,我会早些回来。”少年早已知晓凝霜不能言语,只是将她抱在怀里,静静地看着,等一个微笑。

是夜,少年点起了一炉大火,他是铁匠,曾经也是一个战士,他需要一柄剑。凝霜也静静地守在一旁,剑将成时,心中的不舍终究倾泻了出来。少年是第二个见她流泪的人。依偎在少年怀里,掩面而泣,却没有抽泣之声。脸上泪痕未干,手中的泪滴落在了未淬火的剑上,白气蒸腾,剑身上凝出了几道如霜的痕迹。

“它也叫凝霜,好不好?”

凝霜点了点头,取下了自己的发带,系在剑柄上。

“边界村有很多好听的歌谣,这次回去我多学一些,回来了唱给你听!”少年对着怀中的人儿宠溺的说道:“我有些笨,所以如果回来迟了些,你可不能怪我。”

凝霜抬头看着他,吸了吸鼻子,却又笑了出来。

战争持续了两年。少年第一次来银杏村时脸上的那份惫懒,经过铁血的洗礼,留下了一道伤疤。当然还有无尽的思念以及一份急切。

药田旁,铁匠铺子升起白烟,远远的,少年似乎听到了淬火的声音。停下脚步,不多时见到了那个朝思暮想的身影,她把手里东西挂在了门口。

好像是感觉到了什么,那道身影猛然转了过来,少年奔跑过去,搂着她的肩膀:“霜儿,我回来了。”少年静静地看着她,她抬起手,摇了摇门口的那一串如风铃一样的挂饰,“这些日子我一想你就学着你那天的样子铸一把凝霜小剑,你看现在都这么多了,你听听,它们的声音好不好听。”一阵清脆的银铃声过耳。

少年一愣,眼中的泪水再也止不住。

“好听,好听,原来凝霜就是这个世上最美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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