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徽因,福建闽县(今福州)人,出生于浙江杭州。原名林徽音,其名出自“《诗·大雅·思齐》:大姒嗣徽音,则百斯男”。后因常被人误认为当时一男作家“林微音”,故改名“徽因”。
天才的父亲,失宠的母亲
林长民,是福建闽县人,和林觉民是堂兄弟。他早年是秀才出身,之后却毅然放弃科举,转而学习外语。他在早稻田大学留学之时,就在留学生圈子中颇有名气,因为能言善辩、德行兼备而受人敬重。
即便是一个接受过前卫思想的新式青年,林长民跟当时的大多数年轻人一样,也未能逃脱家庭的包办婚姻。
他的第一个妻子是早在杭州读书的时候娶的,没有生育。第二个妻子何雪媛是商家女子,虽然家庭丰裕,却因旧式教育下长大,目不识丁,因此得不到林长民的喜欢。然而她在嫁入林家八年之后,却产下一个聪明可人的女儿,深得林长民的喜欢,这个女孩就是林徽因。
不久,林长民娶了第三个夫人程桂林。三娘接连生了四个儿子和一个女儿,这样的反差令林徽因的母亲更受冷落。家里分地盘儿,三娘分到了宽敞明亮的前院,而母亲只能住在阴暗的后院,父亲也很少来这里。母亲的生活如同被打入冷宫一般,只能整天絮絮叨叨地向小小的徽因诉苦,而这些,都给这个女孩的心灵留下了深重的阴影。
林徽因的性格养成大概就是从此时开始的。她聪明早慧,很早地就看清了人情世故。她深切地体会到,母亲的悲剧来源于自身的匮乏。在新的时代潮流之下,女子只有首先成为独立的人,才能够有资格有能力去争取别人的爱。
另一方面,在深宅大院里,原本勾心斗角的生活反而又让小徽因深谙生存的法则。她有个失宠的母亲,因而只好竭力获得父亲的宠爱。她性格温顺可人,善待异母的弟弟妹妹,因此在整个家庭都很受欢迎,与她母亲的命运完全不同。
开阔眼界的家庭教育
林徽因从十多岁开始便帮着料理家事,样样处理得得心应手,是个能干的小主妇。她十四岁的时候,为父亲书房中的字画分门别类,制作出一个详尽的字画目录,为了方便父亲回家的时候查阅。
虽然教育家林长民对这些事迹称赞有加,但是他对自己女儿的培养可远远不止于家庭主妇这么简单。他因为工作的关系,常常要往各地考察,每次出去,必定给林徽因写信,谈论所见所闻。1920年,国际联盟成立,林长民被派往伦敦。他特地携十六岁的林徽因一同前往欧洲,周游列国。
“重男轻女”的林长民其实并未轻视这个女儿,他对林徽因的教育起点就是改良社会,比如今的很多父亲眼界都要高得多。而这个想法也几乎改变了林徽因的一生,使她的人生追求不同于同时代的很多女人。
在伦敦的家中,有家庭教师教林徽因钢琴和英文。林长民在欧洲的那段时间,家中门庭若市,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端庄大方的林徽因成了家中的小主人,帮父亲接待前来拜访的朋友们。她跟着父亲见识到了当时欧洲最一流的学者文人,也游历了欧洲各国,看到各地迥异的文化风俗。
更重要的是,徜徉在欧洲文明之时,林徽因不由自主地被那些美妙的建筑引去注意力。每当她看到那些泥土和沙石筑起的建筑,她都从中体会到了无以伦比的美感:优雅的线条,宏伟的轮廓,以及工匠们精心凿刻出的每一个细节,都令她着迷。渐渐地,一个梦想从她心中萌生......
疯狂炙热的建筑梦
1921年,林徽因随父亲回国,梁思成前往林家拜访。两人相谈甚欢,互相交换这些年的见闻。提到未来的学业,林徽因兴奋地说她将来要学建筑。
梁思成在学校中一直是一个多才多艺的人,而这些繁杂的爱好也使得他在选择未来走向的时候十分迷茫,而林徽因口中的“建筑”恰好满足了他对于绘画的热爱。两人冥冥之中一起走上了保护人类文明的道路。
林徽因和梁思成的交往算是一种“新式包办婚姻”,由双方父亲主导,介绍他们相互认识,而后顺水推舟地让两人进行自由恋爱,培养感情。
1924年秋,林徽因与梁思成结束了在康纳尔大学的短期课程,转而进入宾大学习。他们俩一早就约好了要一同学习建筑专业。谁料宾大建筑系不招收女生,理由是建筑系课业繁重,经常需要加班,女生体力弱无法胜任。不得已之下,林徽因只好选择了美术系。
然而,这个中国姑娘倔强又固执,非但没有放弃自己的建筑理想,反而更加努力地争取机会。她几乎选修完了建筑系所有的课程,一直以优秀的成绩完成作业和考试,并且在升入高年级时成为建筑设计教授的助理。
这样的决心和毅力着实令人钦佩。在那个年代,虽然有些女子开始通过考学来改变自己的人生,以取得独立,但她们对于学习的追求也只是为了谋求生计,学位对她们来说不过是生存的通行证。而林徽因对于学业的打算则要深远得多,她一开始就是抱着事业野心而去,因此才有如此决心来投身建筑专业。而这一点则要归功于林长民对于女儿的教育,让她早早地有了超出于同时代人的见识。
开天辟地的建筑系
1928年春天,梁思成与林徽因在加拿大温哥华的姐姐家举行婚礼。之后,他们没有直接回国,而是花了半年时间来进行蜜月旅行,周游欧洲各国,而主要活动就是探访欧洲古建筑。
回国之后,他们进入张学良办的东北大学教书。在当时的中国,“建筑”一词方兴未艾,而在林徽因和梁思成来到东北大学之前,这里没有建筑系。
一切都是白纸,等着这两个才从宾大毕业不到一年的年轻人去涂画,这场面堪比盘古开天辟地,他们心中自然是又兴奋又紧张。就这样,在人力物力都十分匮乏的情况下,他们决定采用宾大建筑系的模式,建立起中国第一个建筑系。
在这之前,中国并无建筑一说,盖房子的人是没有地位的匠人,他们仅凭口口相传的技艺,垒砌一个又一个中国式的传奇。一旦匠人逝去,技艺也随之流失。
林徽因和梁思成所做的,不是在一个行业中找到自己的位置,而是从无到有地建起一个领域,让更多的人走进来,寻找这个学科的规律和法门,将其发扬光大。
然而,就在他们热火朝天地忙于事业之时,梁启超的身体每况愈下。1928年 11月,梁启超住进了医院,原先神采飞扬的老人逐渐失去了光彩,身体瘦得皮包骨一般,憔悴得令人心痛。
1929年初,梁启超逝世。这个推动时代的人物与世长辞,震惊海内,而林徽因和梁思成更是悲恸欲绝。父亲的逝去对他们来说无疑是巨大的打击,而作为家中的长子和长女,从此梁思成和林徽因身上担负的是两个大家庭的责任。这一年夏天,林徽因生了第一个女儿,取名“再冰”,以纪念“饮冰室主人”梁启超。
康桥旧影
林徽因是双面的。一面是理智,她在学术中找到了自己的事业,以新女性的独立姿态亮相。为人处世也是滴水不漏,从天才女儿到完美太太,她风光占尽。而她的另一面则是情感,这一面对她来说就像是阿喀琉斯之踵,致命的弱点。
1920年,在伦敦争相拜访林长民的诸多文人雅士中,有个年轻的身影特别引人注目,他就是徐志摩。就在他出入于林长民家中的时候,他见到了年仅十六岁的林徽因。她身材纤弱,气质脱俗,莞尔一笑间露出盈盈贝齿,十分的让人着迷。更重要的是,她拥有寻常女子所不及的人格魅力和才情。
从此,诗人徐志摩便开始陷入了如火如荼的爱情。而林徽因则从他的口中开始陆陆续续地听到一些文学大师的名字:济慈、雪莱、拜伦……在徐志摩的鼓励下,她也开始拿起笔写诗。
徐志摩在感情上是一个极其开放的人,因而一早就毫不遮掩对林徽因的喜爱,进行了猛烈的追求。作为一个情感刚刚开始悸动的少女,林徽因对徐志摩无疑也是倾心的,他成熟、浪漫、有才识,本是很好的恋爱对象。然而,他早已结过婚,并且有了儿子。
林徽因在道德上对自己的要求十分严格,因此她绝不容忍自己成为被人唾骂的“第三者”。诗人的热情吓跑了爱惜声誉的少女。1921年底,林徽因与父亲回国,临行前并未告知徐志摩。
当徐志摩看到那间熟悉的房间中伊人已去,心灰意冷,于是便迫不及待地与发妻张幼仪离婚。1922年,经金岳霖和吴经熊作证,他与张幼仪离婚。离婚后,他在报上登了离婚通告,又给张幼仪写了一首诗《笑解烦恼结》。这桩离婚遂成了中国历史上的第一例西式离婚案。
然而,这一切并未能挽回林徽因的芳心。她是旧式家庭里长大的女子,从母亲身上,她体会到女人在婚姻中的地位是多么的弱势。徐志摩自作主张的离婚只会让她感到不安。
当徐志摩回国的时候,他发现自己热恋的女孩已经和恩师梁启超的儿子有了口头上的婚约,多少有些失落。但是,他在给梁启超的信中说:“我将在茫茫人海中寻访我唯一之灵魂伴侣。得之,我幸;不得,我命。如是而已。 ”
由此可见,徐志摩对于林徽因的爱几乎是孤注一掷的。所以只要存有一线生机,他都会不计代价地展开追求。在梁思成和林徽因约会的时候,他常常跑去纠缠打扰,令这对情侣十分苦恼。
梁实秋说:“据梁思成告诉我,徐志摩时常至松坡图书馆做不受欢迎的第三者,松坡图书馆星期日照例不开放,梁因特殊关系自备钥匙可以出入。梁不耐受到骚扰,遂于门上张贴一纸条,大书:Lovers want to be left alone(恋人不愿意被打扰)。徐志摩只得怏怏而去,从此退出竞逐。”
彷徨的爱情
徐志摩之于林徽因,是烈火,照亮她的整个少女时期,给予她诗情的一面;也曾用那滚烫的爱恋将她灼伤,令她一度陷入难堪的境地。而金岳霖之于林徽因,则是水,静水深流,宛如他的性格,将那爱埋得很深,不着痕迹地、朋友一般地陪伴在左右,直到死生契阔。
1932年的一天,梁思成从宝坻调查回来,林徽因哭丧着脸说,她苦恼极了,因为她同时爱上了两个人,不知怎么办才好。她和他谈话时一点不像妻子和丈夫,却像个小妹妹在请哥哥拿主意。
听到这事,梁思成半天说不出话,一种无法形容的痛楚紧紧地抓住了他,他感到血液凝固了,连呼吸都困难。第二天,他把想了一夜的结论告诉徽因,他说:“你是自由的,如果你选择了老金,我祝愿你们永远幸福。”
过几天徽因告诉他 :她把梁思成的话告诉了金岳霖。金岳霖道:“看来思成是真正爱你的,我不能去伤害一个真正爱你的人,我应当退出。”
这件事情并未使三人的关系因此生隙,金岳霖依旧随意出入梁家。在之后的日子里,无论是在北京还是流亡他乡,金岳霖始终是林徽因最知心的朋友。
不喜欢她的人说她长袖善舞,凭借着自己的魅力,将男人们握在手心玩弄,是个心机重重的女人。爱她的人则将她捧上了圣母的位置,处处为她辩解。其实,说到底林徽因也只是个普通女人,她又何尝没有自己的情感和苦衷?她道德感很强,因此把自己强行架上了完美的十字架。
万古人间四月天
现在,当人们提起林徽因,都津津乐道于她倾世的美貌,她那轰动的恋情,却忘了她的真实身份是一个建筑家,一个文明的守护者。
人们多乐于从她朦胧的词句中寻找只言片语的少女情怀,却忘了她真正的成就和价值在那些厚重的建筑中,在被她抢救回来的民间工艺里……这些,都是时代给予林徽因的误解,也是给予所有女子的成见。片面的遗忘和过度的夸大,都很难评定谁对谁错。就连林徽因本人,也一直在世俗的规则中如履薄冰地行走着。
林徽因这个人是自相矛盾的。当同时代的女子们还在忙于“出走”和自谋生计的时候,她已经在默默地为自己的人生做打算,决心要做惊天动地的事业。然而,遇到一切与感情相关的事,她又立即变得模棱两可,甚至是难以捉摸。
这两种截然不同的态度,就像隐藏在建筑学家和诗人这两个头衔之下的分身,分别代表着理性和感性,建筑学家的清醒与诗人的情怀。她在理性这一边选择了梁思成作为终身的伴侣,只有他能坐在天坛顶上与她合影,也只有他能携她走过白首穷经的一生。而徐志摩,注定只是被封存在记忆中的浮光掠影。
因为自始至终,她都故步自封地将自己圈在“道德”之内,家庭与丈夫是她的全部,不敢再奢求其他。这一切,都源于她的早慧。她一早就知道,时代给予女人的限度就是这么大,她可以在被允许的舞台上像男人一样干练强悍,做出最完美的工作。但是,在家庭中,在感情上,她必须本本分分地走着,不能逾越。
与同时期那些或是骄纵或是孤傲的才女名媛不同,林徽因骨子里其实是一个传统的女子,她谨小慎微地维护着自己的声誉,又不顾生死地去护卫文明。她似乎从出生起做好了打算似的,要在青史上留个十全十美的名声。因此,每一次落笔都极其慎重,好让她笔墨酣浓地来抒写这堪称完美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