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躺在自己的床上，还没来得及把呼吸平复，他就已经离开了。我伸手抚摸着那半边床单，浸润的全是他的气息。我闭上眼睛回味着刚才的每分每秒，很想在大脑里装一个录像机。我的深呼吸里，还有他头发的味道，我吞咽的唾液里，还有他唇上的甘甜。我不由自主的弓起身体，扬起下巴，可当我睁开眼，欧式吊顶上的天使浮雕，却像是歪着嘴角嘲弄着我。

我打了一个激灵，拉起床上的毯子，把身体遮蔽起来，汗水开始蒸发，空气开始凝结，我的心开始一点点的闭合。他，今天穿的是什么衣服？这个问题像一根针一样刺疼了我，他叫什么名字？我，不知道。他，他，他又开始变得模糊了，他依然不属于我。

这是和他一年来的第二次见面，很显然，不会再有第三次，可我，却深陷其中。我第一次在app上看到他，是在一个周末的午后，他所有的照片都和旅行有关，永远都是背影，永远都站在照片的角落里，望着远方，让人充满了对未来的期望。那是我第一次在app上和人主动打招呼。

“你好。”
“好，有照片？”
“哦，我还没有放。”
“放上再聊。”

我从手机里挑来挑去，好像每一张都不能让我满意，我忽然觉得自己像是再推销某种货物，可是内心又有压抑不住的冲动，想让买主满意。最终，我选了一张去欧洲旅游的照片，觉得旅行也许可以是我们共同的爱好。

“挺帅的，是0吗？”
“是吧。我也不太清楚……”
“你不会是第一次吧？”
“恩。”
“那算了，你找别人吧。”

我看着上面的对话，忽然有点不认识自己了，我只是因为他拍的那些风景才想要和他认识，可是，在他一个又一个的问题下，我的脑袋里竟然开始浮现起其他的画面。

“我不是想那个……”
“哦，知道了，不闲聊，再见。”

他的拒绝反而激发了我的斗志。

“能交个朋友吗？”
“劝你一句，你要还是处男就离这里远一点，别哪天被人带坏了。”
“这里就不能交朋友吗？”
“少。”

“你去过很多地方啊。”
“还好。”
“我也去过特拉维索，跟你在一个地方照过照片，我找给你看。”
我翻了很久找到了那张照片。

“说实话，你是我的菜，但是，我不找男朋友，也不交朋友，只想找刺激，懂吗？”
“性也不是全部吧。”
“你要想讨论哲学，就去学校找个老师，我真的没空，再见，好吧。”

我关了app，我也不知道自己在干吗，也许是一直想体验一下拥有另外一个人的感觉吧，也许我的确走错了地方。我想他一定不像他说的那样，因为能拍出那么美的照片的人，内心是不可能坏的。更何况他一直在告诫我不要被人带坏，还有他的坦荡和诚实，这些算不算是好的品质呢？

那天晚上十点，我的app又响了。
“在吗？”我一看是他，居然有点莫名的兴奋。
“在啊。”
“你手机号多少？”
我一点没有迟疑的就发了过去，手机马上就响了。

“咳咳……”他咳嗽了几声，好像被什么东西呛到了。
“你没事吧？”
“咳，喝多了。”
“多喝点水什么的吧。”
“等一下。”
我听到一阵呕吐声，过了会又是马桶冲水的声音。

“好点了吗？”
“应酬，一直给别人挡酒。喝死了。”
“你在哪啊？”
“酒店，喝的回不去了。”
又是一阵咳嗽和呕吐。

“你没事吧，你还是回家吧，有人能照顾一下。”
“我一个人。”
“哦，你，打来有事么？”
“就是觉得你挺有意思的，还，找……”
他又吐了。

“你在哪个酒店，我去找你吧，你一个人喝成这样怎么行。”
“那你来吧，反正我现在，现在，这样，也不能把你怎么样了。”

我记下地址和房号，就换了外出的衣服。他离我不远，大概十分钟的车程后，我就站在了他住的房间门口。走廊上原本柔和的灯，不知道为何，让我变得非常紧张。我打了几个冷颤，晚春的天气却让我感觉是在冬天，我敲了敲门。

他把门打开，转身就又去床上躺着了。房间里全是酒气，我赶紧打开了换气开关。一双皮鞋还有西装上衣就丢在门边，上面还沾了一些吐过的痕迹。我走到里面，他就躺在床上，闭着眼睛，领带松松垮垮的塞在湿一块皱一块的衬衣里头，解了一半的腰带挂在皮带扣里，脚上的袜子穿了一只，另一只已经不知去向。

“你在哪喝的啊？”
“公司，客户。”他做了吞口水的动作，我连忙给他倒了一杯水。

我一只手扶着他，把他靠在我的肩上，另一只手喂他喝水。他连喝了几大口，看来是渴的厉害。
“我去给你买点醒酒的水果吧。”
“叫了客房，一会，送。”
“哦。”我站在水吧前面，有点不知所措。
“你，真人，比照片还帅。”
“你也挺好看的。”
“胡说八道，都喝成这样了，还好看？”
我被他这句话给逗笑了。
从客房手里接过葡萄，我又把他扶起来，一颗一颗的喂给他吃，有时候手指头碰到了他的唇边，总是让我有种魂不守舍的感觉。不一会他就睡着了，把被子给他盖上之后，我就在窗户边的沙发上睡下了。

第二天，我醒过来的时候，他已经不在了，床头留了张字条。
“谢谢你的照顾，早上，看到沙发上的你，我差一点没有忍住，所以只好提前走了，我不是个善茬，你那纯纯的小样子适合找个爱你的男人，再见吧。”

从那之后，我一直期待着再见，可是，他总是拒绝我。他偶尔会接我电话，偶尔会回我短信，我不知道为什么，在我心里，好像他就是我的男朋友，就好像我下班回到家里，会看见他坐在沙发上摆弄遥控器，我从厨房端出晚餐，他会赶紧跳出来帮我接过滚烫的餐盘，就好像晚上，我们会在马路上散步，聊着白天的见闻。我怕是真的爱上了他吧。

就这样，过了九个月，我做了今天这个不知道对还是错的选择。
“我还是你的菜吗？”
“怎么了？”
“晚上到我家来吧。”
“你不是找男朋友吗？”
“这年头，谁找男朋友啊。”
电话的这头，我好像已经不认识自己的语调了，我装着一副驾轻就熟的样子，操着一口游戏人间的腔调，只是想再见他一面，就算是最后一面，就让陌生的性，来击碎爱情的幻想吧。

现在，我还是不想从床上起来，我望着他离开后虚掩着的门，就好像能看见他已经淹没在子夜的风中，我躺在这里，就能继续这个梦，就能感知他在我的空间里留下的一举一动，就能想象和他一起扬着风帆，去那大河，大江，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