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钉门牌的筛子

没几天早上,一大早,筛子一早给所长汇报,说要用警车去某某村发放门户门牌。当时的派出所有一个重要任务就是农村的户籍人口要登记在册,人口和户口,以及家庭地址要一致,这样案子出来查询,有据可查。将各家各户编记在册,要求在农户各家门框显眼处盯上门牌,便于在档案上检索。我在办公室听了一愣,还有这种要求主动工作的。

顺着江堤开警车到了这个村子,筛子想开警灯开警笛威风了下,我没同意,我至今无法理解有些人坐在警笛声响的警车里会有满足感,若干年后我在高速路口碰到警笛鸣响的车队,我因避让不及被领队的大声呵斥,手指着我像是要法办我,内心深处无限反感。中国古来至今酷吏尤其之多,仗着身后的领导,随便就可以拘留人,拥有这种权力的人若在古代,不成为酷吏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我不怕得罪筛子,因为我知道他求教我的事多了去,在办公室里,每次来人办事都会递烟,开始我都拒绝,因为我不抽烟。后来筛子半埋怨半讨好的对我说,你不抽烟,给我啊,不要不是浪费,后来我发现,香烟在金钱匮乏的地方有点硬通货的意思,叫上人办个事,一般扔包烟,拿和扔的人都心安理得,香烟为什么要扔呢?我观察过,扔出来一个漂亮的弧线既能表达主人的好客,又让人觉得主人办事敞亮。在我们老家,上桌吃饭,尤其是和政府里上班的人士,最后必然每人一包烟。

我每次外出回到办公室,只要没人,筛子必定会磌着个脸,期待我把香烟扔给他。

所以我没同意筛子开警笛,筛子也没有不高兴,吹着口哨,我知道他很乐于下乡。

村子里面大队里有个工作人员出来迎接,在我国农业税没有取消之前,对于一个乡镇政府最重要的使命之一就是收足农业税,九十年代中期,农民负担日趋严重,农业税的收税成本很高,乡镇村的冗员是其中之一。

我一看到那个工作人员就知道和筛子是同一货色,两人嘀嘀咕咕的说什么,我没听到,也没兴趣听,就散步去了,秋高气爽的农村值得看看。

散步回来,就看到筛子在和一个农村少妇在骚情,立刻明白了筛子爱干这事的原因。这户男人可能不在家,农妇寂寞,无从排遣,有这么一个骚情机会,不会放过,所谓骚情,陕西话,老家话就是瞎答不答的,男女互相说些荤段子暧昧的话。筛子一边在发户牌,是个小方块铁片,要求钉在门框。一边在逗那农妇,农妇逗的又蹦又跳,弯腰不止,筛子便色眯眯的盯着农妇的胸前笑嘻嘻。

农村的房子都是紧挨着的,筛子在这边和农妇物我两忘,后面可能是这家农妇的小叔子或是大伯看不顺眼,嘟囔了一句,我离得远,没听清,可能是句脏话,筛子和农妇变了脸色。我当时端着个书和茶杯在凳子上坐着看书,等到筛子发到后面这家时,筛子心里不痛快,就挑了带4的门派号,让那家男人去盯门框上,那男人心里面可能本身就带着气,立马大声吵起来,因为我们老家4字不吉祥,其实也没大事,带4的门牌也不是必须要用的,弃用就是了,那男人嘴里可能也有些不干净,我正盯着看事态如何发展呢,筛子像变了个人一样,脸上横起来,闪电一般一巴掌劈到那男人脸上,随后一个窝心脚踹到那男人胸口。那男人被揣出去好几步远。

这是我第一次看见联防队员打人,十分吃惊,端的是干净利落。筛子像饿虎一样扑上去骑在那男人身上,恶狠狠的没头没脸的抽打,我赶紧上去准备劝架,筛子朝我唆使个眼色,我没明白,这啥意思?事前也没和我说好,我咋接招啊。

其实我根本不用去帮忙,那个男人根本不敢还手,抱着头趴在地上任由筛子抽打,筛子看到我没反应,声嘶力竭的喊道,“手铐!”我随即明白了眼神是个啥意思,我立即飞奔去警车那里拿铐子,一路上心里想,所长说的帮忙就指这个吗,晕,这男的犯法了吗?晕,我这就动用手铐,铐人?行吗?得通知所长吗?没电话啊,唯一的一部对讲机在筛子腰里啊,要不要呼叫增援?等我几荤八宿的带着手铐警棍赶到事发现场,场面已经换了样。

筛子之前的骚情的农妇和一个老妈估计那男人母亲已经趴在那男人身上护着,不让筛子继续施暴,一边声嘶力竭的嚎啕,看到我到了现场,那农妇立即扑倒我身下,跪着抱着我的腿,脸上布满灰与泪痕,还沾着稻草,衣衫已经不整,但完全顾不得,农妇向我嚎啕了一句,让我心惊肉跳,啼笑皆非,二十年后回想起来宛如眼前,那句话是用当地方言喊出来的,“可不能啊,青天老爷”。

我们的筛子同志已经入戏很深了,任由那男人母亲抱着双腿,脸上冷若冰霜,单手叉腰,另一手端着对讲机,正在汇报,大致如下:

所长。所长,我是洞三,我是洞三。

洞三,洞三请讲。

有人暴力抗法,已被我制服,是否拘留?

所长说了句粗话,然后说带回来拘留。

对讲机里的话音刚落,筛子农妇的声音立马提高八度,声泪婆娑,那个被铐起来的男人早已没有吵架的英雄气,低头哭泣。围观的人群立马围过来了,年纪比较大的低声下气的帮着说话讨好,然后有人找到了人,可能认识筛子,筛子的脸色终于缓和下来了,但仍然坚持要带走暴力抗法之人。那个找来的人立马给人使个眼色,半拉半楼的把筛子拉去喝酒了,也到吃午饭时间了。

酒足饭饱之后筛子终于解开了男人手铐,那男人母亲千恩万谢送给筛子两瓶麻油,大骂自己儿子不是东西。

回去路上,我开着车,筛子剔着牙,我笑着说道,可以啊,你怎么知道那男人是个软蛋的,不敢和你打的?我真担心我俩人手不够。

筛子心满意足说了句脏话,日他奶奶的,敢和我搞?!

若干年后,我看到一位作者在书中评价中国的老百姓,他们像绵羊一样,任人欺凌,不到万不得已,不会反抗。想起来了我这一段,诚然若斯。但是真的不会反抗吗?那也不是,请继续观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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