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的天,空气中还残留着盛夏的余热和潮湿。
教室里弥漫着一种不可言喻的味道,许是室内小而人多的缘故,连呼吸都显得不那么顺畅。
姜语趴在角落的课桌上,口水渗入书本的对轴线,可能做了什么不好的梦,眉头微微皱了皱。
宋阳转头的时候就恰好看到这一幕,他也皱了皱眉,然后转过头继续专心致志的听课。
宋阳是姜语的同桌,初三新学期开始,老师说今年格外重要,为了秉持不放弃每一位学生的原则,要实行一对一帮扶策略,于是,全班第一的宋阳就被分到了次次吊车尾的姜语旁边。
在宋阳眼里,姜语不学无术,不思进取,成天顶着一头乱糟糟的短发,永远穿着校服,对人总是爱搭不理,如果不是分座位,他实在不想跟这种人打交道,所以尽管两人成了同桌,基本也没啥交集。
不仅宋阳,全班同学跟姜语都没啥交集,好在她本就性格孤僻,也不在乎。
日子一日日推进着,初中最后一学期,紧张的学习氛围笼罩着教室里的每一个人,哪怕像宋阳这样的好学生也有些焦虑起来,除了姜雨,依旧每天趴在课桌上睡觉。
起初宋阳实在看不下去的时候也会提醒她一两句,后来见对牛弹琴,也就放弃了,有提醒她的时间不如多做两道题。
寒假来临之际,老师在讲台上说的唾沫星子飞起,无异于尽管放假了,但学习不能松懈,在家也要做好学习计划尔尔。
姜语意外的没有睡觉,而是盯着窗外的天空发呆,风轻轻抚了抚她垂在眼前的碎发,阳光照在一半的侧脸上。
宋阳有片刻的失神,他从未注意到她的皮肤这般白皙,甚至生出一种想要将其眼前的碎发抚到耳后的冲动。
随着同学的一声欢呼,寒假来了。
宋阳的寒假在做不完的题海中度过了,他的目标是A市一高,那是A市最好的高中,难考程度也是不言而喻。
宋阳走进教室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座位上的姜语,还是乱糟糟的小短发,白校服。令人吃惊的是,她竟然在学习,安静认真的模样与周围嬉闹的人群显得格格不入。
老师还没有来,宋阳走到书桌前坐下,从书包里掏出一本练习册,也安静地做起题来。阳光透过玻璃窗,岁月静好地洒在两人身上。
开学第一天,宋阳发现姜语竟然一整天都没有睡觉,而且一直在认真听讲做笔记。
晚自习结束,大家都在收拾书包准备走人,只有极少数几个学生依然坐在座位上,或奋笔疾书,或抓耳捞腮。姜语和宋阳就是这极少数人之一,距离放学已经过去半小时了,宋阳做完最后一道题,合上了书本,站起来准备回家,低头看到姜语正皱着眉头,嘴里咬着一支笔头,盯着书本上的某道练习题,这道几何下午老师刚讲过,并不难,此刻看到姜语抓耳捞腮的样子,莫名有点想笑。
他又重新坐下来,从她的笔盒里拿出另一支笔,在题中的某两点之间画了条线,整道题顿时豁然开朗,宋阳抬头的时候就看到姜语正看着自己,“谢谢!”她说,这是她第一次主动跟他说话。宋阳竟不可思议的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不客气”他说着,从书包里掏出一个本子递给她,姜语翻开一看,里面密密麻麻地用各种颜色笔写满了笔记。“红色的是容易错的,绿色的是重点。”看她不明所以又道“这些题都是老师重点讲过的,你先看看,不懂的可以问我。”姜语显然愣了一下,又说了句谢谢,然后将笔记本装进书包里。
从那以后,姜语开始越来越频繁地找宋阳说话了,当然基本上无一例外都是问问题,宋阳也乐得解答,全当是自己重新温习一遍了。而班级成绩单上,姜语距离宋阳的距离也越来越小。尽管如此,除了学习,两人再无别的交集,姜语就像脱胎换骨了一般,一心只读圣贤书,两耳不闻窗外事。
离中招还有100天,全体师生在红绿相间的操场上进行百日宣誓,高台上的校长慷慨激昂的念着鸡汤文,而台下那些小公鸡仿佛真的受到了极大的鼓舞一般,个个表情肃穆。
天空突然下起了濛濛细雨,校长不得不草草结束了百日宣誓大会。
回到教室的同学都像打了鸡血一般,一个个埋头于书海中。
紧张的学习氛围一直持续到中招前一天,老师在台上讲的热泪盈眶,同学们听得百感交集,最后,一起为明天的考试呐喊鼓舞了一番。
宋阳对于这种场面向来无感,他正和一道物理题较劲儿,正觉得烦躁,一抬头就看到姜语盯着窗外发呆,不知道在想什么,她长而翘的睫毛在眼皮下方投下浅浅的阴影,巴掌大的小脸微微仰着,皮肤白的发光,好像,还挺好看。
中招这天格外热,从考场出来的人儿们,或愁眉苦脸,或笑意盈盈,欢喜还是忧愁,都无力更改了。
班主任说为了给这帮孩子们践行,请大家吃顿饭,满满两大桌的孩子,满满两大桌的鸡鸭鱼肉,这帮闹腾的孩子,在这一刻都变得乖巧起来,一顿饭在一片欢声笑语的嬉闹声中结束了,饭毕,所有同学起立,弯腰,共同给班主任鞠了一躬。随机而来的啜泣声和大哭声,宋阳作为优等生,平时最为老师喜爱,此刻也不免红了眼圈,但这群人里没有姜语,这场告别宴,她没来,此刻她正坐在通往另一个城市的列车上。
七八月份的天,骄阳似火大地似锅,稍一动就汗湿了衣衫,这种天气,最适合待在空调间里捧着冰镇西瓜看熊出没。宋阳没有在吃西瓜,也没有看熊出没,修长的手指在黑白建上旋转跳跃着,他重拾起为了高考而不得不放在角落里一年的钢琴。电话铃声突然响起来,是班主任打来的电话,内容是,宋阳理所当然的考上了A市一高。高兴吗?当然高兴,但他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一个人影。
老师,姜语考到了哪儿?
市一高啊!她最后半学期真是刻苦啊!
原来大家都看在眼里。
高兴吗?简直高兴极了。开学变得让人期待起来。
天气渐渐转凉,树叶渐渐变黄,地上铺着薄薄的一层落叶很快被勤劳的环卫工人扫去,连阳光都变得凉薄。开学季终于到来了。
宋阳看着墙上贴着的名单,用手指头点着找自己的名字,一页又一页,从上往下再从下往上,终于在高一五班的第三行看到了自己,而最后一行,写着姜语两个字,嘴角不自觉的扬起。
今天的阳光真的不错,温暖的刚刚好。
宋阳背着书包找到自己的班级,在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来,随之走进来一个又一个同学,有人指着旁边的位置问,我可以坐这儿吗?他答,不好意思,这儿有人了!然后继续盯着门口进来的人。
人很快到的差不多了,宋阳始终没看到自己想见的那个人,也许只是同名吧,他正低头想着。突然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清秀的小脸,齐耳短发,戴着一顶鹅黄色的渔夫帽,穿着一件白色绣着小黄花的连衣裙,好看嘛?确实好看。“姜语!”他几乎惊呼出来,她眼前的这个人,无论是衣着还是气质都像是脱胎换骨了一般。她粲然一笑,周围的男孩子都在议论纷纷。“班花就是她了。”
“我可以坐这嘛?”她指了指旁边的位置,宋阳很想说,这本就是给你留的,但忍住了,他点点头。
随着班主任走进教室,高中生活,就这样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