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光”困蝶迫日施术，“神龙”现身诱众入梦

    秦归日被这突变惊得顿时石化，无法做出任何反应，眼睁睁望着玻璃地板下、摔跌至下一层玻璃笼子里的庄知蝶，他正痛苦地蜷曲着身子。这几秒钟好像几个小时一样漫长。等她终于反应过来，立刻甩掉了高跟鞋，趴在玻璃地板上，拼命敲打玻璃地面，大声呼喊：“知蝶，知蝶！”

    庄知蝶茫然四顾，似乎一时也没明白自己的处境，隔了好一会儿，才循声抬头，见秦归日不顾仪态趴在玻璃板面上，精心盘挽的发髻也松散开来，脸涨得通红，一双细狭凤眼似有泪光涟涟，明知无用，还死命拍打着玻璃，忽然觉得此刻的她非常动人，狼狈而动人。他朝她笑笑，摆摆手，故作轻松。其实刚才鼻子磕到玻璃面板上，很疼，伸手一摸，是血！又想提醒她当心走光，可是有这层玻璃阻隔，外面的风声又大，就算他大声叫喊也没用吧！何况这下面就他一人。不过，此刻考虑这种“无关紧要”的问题才奇怪呢！“这个混蛋，到底要干嘛？秦姐现在单独面对着他！这才让人担心抓狂！”他无视自己面临的危险，只挂念着她，没注意到有风从两旁的缝隙里钻进来，掀起他的鬓发。

    “韩总，你要干什么？快放了他呀！求你了！”秦归日看到了他脸上的血迹，更加担忧了，她半趴着，一会儿徒劳地向庄知蝶伸手，一会儿疯了一般祈求韩青。

    韩青却不为所动，他像观赏一出悲剧一样，觉得这个位置刚刚好，不远不近。古罗马皇帝尼禄当年是否也是以这样的心情远观着熊熊燃烧的罗马城呢？眼前的这两个人，在这样逼真的生离死别一刻中，才看得出某种强烈的羁绊，那是比爱情之类的情感更深厚的东西。韩青喜欢文物背后的故事，他的目光不止于审物，更在于审人，这点他很自信。

    秦归日忽然想起要联络半秋，她总是作为他们行动的后援，在网路上与他们寸步不离，此时应该也知道庄知蝶落难了，但她隐藏在大珍珠耳钉里的耳麦里却寂静得可怕。他们低估了这个男人。庄知蝶也几乎同时意识到了这点，出门前接到过半秋发来的韩青背景调查文件，他只匆匆浏览了一下，现在想起来“祈光”公司主业就是各种智能安保和防护体系。可惜，太晚了。如今，他们两成了困兽。

    “我无意伤害庄先生，但为了这个公司和那件国宝，这个险值得一冒！他想一箭双雕，我就来个一石二鸟！相信秦小姐也不想让神龙再次流失海外吧！况且这根本不算欺诈，顶多只是‘黑吃黑’，这对聪明的秦小姐来说，根本不是什么难事！只要你肯帮忙，庄先生就会毫发无损地回去，先前的报酬翻倍，外加小小赌注：一瓶82年‘里鹏’。否则———”他的眼神又冷酷起来。

    “否则，”他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笑，取出口袋里的宝玑表，按下了一个按钮，“这个系统已经发动了，一旦发动，除非我亲自输入密码指令……没人能停止，时间只有45分钟。我知道你施术一般是半小时，所以时间充裕。时间到达之前，如果我不能清醒地站在这里叫停，庄先生脚下的玻璃面板就会自爆，瞬间碎裂成无数砂砾，他就会径直摔下百米高空……请记住，这不是在梦里，他不可能化身成蝴蝶飞走。”他故意挥舞起双臂，秦归日尽管十分愤怒，但还是尽量保持了克制，只是奇怪这个人怎么会那么了解他们，他还知道些什么呢？现在必须冷静，这个人冷酷无情，绝对会说到做到。不管他是否故弄玄虚，必须抓紧时间与之周旋。

    她强迫自己内心冷静下来，表面却还佯装惊慌失措，失声嚷道：“好！我答应你！你别伤害他！”

    她的反应似在韩青意料之中，他得意地微笑，趋近秦归日，向她伸出一只手要拉她起来，她瞪了他一眼，没有伸手，自己撑了起来，穿回高跟鞋，顺手整理了一下头发和衣裤，回头看了看下面的庄知蝶，他也在看她。虽然不知道他们谈了什么，但发现她要跟韩青走，他不停地对她摇头。她向他抿嘴一笑，轻轻点点头，走了。庄知蝶无法想象会发生什么，颓然地跌坐。但他很快振作起来，他必须助她一臂之力，即使她孤立无援！他盘腿端坐，闭目，调整呼吸，试图集中精力进入冥想状态，再自我催眠进入梦道，期望以此在梦境里与她汇合。虽然现在无法同步，定位也不精确，但没关系，只要能进入梦境，他一定能找到她！

    秦归日刚一踏入厚厚的钢制大门，就感到脚下猛地一沉，对面的韩青双手抱臂，向她展露谜一般的笑容，他踮着脚做了个舞蹈动作。秦归日赶紧闭上眼睛，一手扶在心口上，那个知梦堂沉香护身符隐藏在内衣下，紧贴在胸前的皮肤上，暗示自己：这不是梦境，只是个速度非常快的升降机而已。因为之前被人用药物暗算过，她现在十分警惕陌生的环境。

    很快，似乎只过了一瞬间，电梯停下了。他们出了电梯，又在镜子环绕的回廊里走了几圈，终于进入一间暗间。里面已经有个人等着了。

    此人侧对着门，身形精瘦，穿着一身奇怪的黑色连体紧身衣，左胸前别着一枚白色半透明的琉璃四角星胸针，披着一头焦黄色长发，右眼戴着一片单片墨镜，左眼却是冰冷的湖水绿色，竟是个西方人。见他们走近，他也站起身来，但并不作自我介绍和任何寒暄，而是打开随身的小箱子，将里面的东西展示给他们看——是个30多厘米长的黄绿色钩形玉龙，形状紧凑，张力十足，虽然表面斑驳，但难掩它宝光四射。

    “Mr.King，我想仔细察看一下，可以吗？”韩青虽内心被深深触动，表面还是不动声色，没忘记要求验货。

    “不行！”没想到对方断然拒绝。“这是无价之宝，不能离开我手。”他关上盒子，不容分说。

    “这是我的地盘，你不怕出不去吗？”韩青的话里透着威胁。秦归日则心急如焚。

    对方不说话，直接撕扯掉盒子外表紧裹着的黑色绒布，露出里面透明的盒体，玉龙被嵌在C形沟槽里，周围环环相扣着一个个大小不一的白色半透明齿轮，盒子表面有一排精巧的数字按键，他轻轻触动启动键，里面的齿轮开始慢慢转动起来，向着中间的玉龙逼近，“密码已设置，30分钟，如果盒子被动了一毫米，齿轮平衡就破坏，会加速立刻。另外，超过30分钟一样……后果你知道。”他操着生硬的普通话说道。

    秦归日转头看韩青，只见他脸色发青，“你怎么带进来的？！我这里有最高防护系统......”

    对方不屑一顾：“什么最高？你的系统只针对电磁、金属，我这里面没有，怕什么？它是纳米强化玻璃，比钢材还硬！驱动力是单纯机械力。好了，别浪费时间。展示我——你的系统，看看是否值这个价！”那人的声音好像粗粝的砂纸在打磨石料一般刺耳，刺得韩青眼角和嘴角微微抽动，刚才还在威吓别人，此刻竟被对方胁迫，秦归日看他的神色，觉得很可笑，但又很焦急。

    “你不怕出意外吗？！”韩青还不甘心。

    “什么意外？没有意外！我说过了，这是无价之宝，只不过是对你而言。我能否出去，我们走着瞧。”他直视着韩青，目光如一柄冰锥子。

    “先生们，请坐下吧！时间紧急，我们开始演示吧！”秦归日不能让他们这么对峙下去，赶紧插话。

    两人闻言，竟不发一言坐下了。秦归日轻舒一口气，落座同时，赶快在桌子中央摆上袖珍白玉香炉，插上引梦香，由于紧张，点了两次火才将香点燃。她示意大家跟随她闭眼，深呼吸......

    秦归日这次真的孤立无援，没法指望庄知蝶的援助，尽管她知道他一定会想方设法通过梦道来找她，之前他也这样救了她一次。但韩青刚在门外告诉她，对方想要用“神玉”交换的祈光公司防御核心机密，就是梦的防御术“梦壁”。而这个机密不在任何地方和物体中，恰恰存于总裁韩青的大脑中，要想取得，必须是他在意识自主清醒的状态下同意才可行。秦归日当时很震惊，不是因为“梦壁”有多神奇，每个知梦堂的梦术师都有自己的一套“梦壁”防御术，可是这并不能轻易被移植和转移到他人，那么，这个韩青并非梦术师，他是怎么得到的呢？更奇怪的是，对方金先生又是如何得知，又将用什么方法得到，取之何用呢？

    既然“梦壁”存于韩青脑内，只能通过“联梦”让另一方“看到”他的梦境。难怪韩青要请她来，是让她作为“媒介”。这种事以前只听到导师模糊提过，从未展示，她也未能亲身体验。眼下顾不了那么多了！

    银莲花的光芒从秦归日梦里的化身———雨燕身体里绽放出来，那光芒却如丝般凝聚、延展，像一节节藕节或竹笋生长着，慢慢变成一条弯曲的光道，管壁上渐渐显露出一个个变形的时钟。开始，它们走时各不相同，声音凌乱；两端继续伸展，探寻着什么。很快，一头被一个在混沌中闪耀的光点吸引，追上了它，终于与之对接；几乎同时，另一头也搜寻到另一处光源，对接成功！瞬间，光道中的所有钟表的指针都指向了同一个方向，同一个刻度，嘀嗒嘀嗒的走时声也趋向一致。秦归日用银莲花的光芒展开了全新的梦道！

    她先前往韩青的梦境，没想到扑面而来的是一团浓雾，她小心翼翼地探入，刚跨出一步就感到脚下一空，直向下坠去！她立刻扇动翅膀飞升上去，但她没能离开很远，雾气中传来悉悉索索的细微声音，从她头顶忽然伸出一根紫色的水晶柱，她赶紧避开，转眼间又生出几根长短不一的晶柱，组成一簇花朵形状。秦归日只能向下飞落，不料刚要落地的地面也生长出紫色晶簇，而浓雾还在蔓延，阻挡着她的视线……她只能渐渐后退，直撤退至梦域边缘，她方才恍然大悟:这就是韩青梦里的防御术！雾气为被动防守，活动生长的水晶柱为主动进攻，这是攻受皆备的高等级防御术之一，总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但一时又想不起来。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不应该是这个陌生人韩青所能拥有。以前导师说过，梦御术因人而异，只有训练有素的梦术师才能掌握，常人无法盗取，除非也是作为梦术师，在对方处于意识清醒的催眠状态中，才有可能攻破攫取，但此人法术需要等级非常高才行，否则盗取不成，自己也有迷失于他人梦境的危险。难道......她没时间多想，决定先去另一方梦境一探究竟。

    她顺利进入King的梦域，发现是个特别空旷、单调的地方，到处一片灰蒙蒙，好像隔着毛玻璃。想要从这片荒漠里找出藏宝的“地宫”之类的地方，似乎不可能。忽然，远处一团黑乎乎的东西迅速移动过来，边移动边变换着形状。秦归日化身的雨燕振翅向它飞去。她飞近了一点才看才发现，这是由无数骰子样的小立方体组成的集群，它们像天空中飞翔的鸟群和海里遨游的鱼群一样，呼啦啦突然转向兜圈子，变幻出各种不规则的形状：有时像扁圆的飞碟，有时像仙女座星云，有时像金字塔，有时又像古根海姆博物馆那起伏卷曲的波纹表面......她从侧面钻入集群，集群见有“异物”过来，瞬间分成两个小群，等她进入后，又马上围拢，将她包裹其中。她被迫融入其中，跟随最近的骰子飞舞，仿佛也成为乌合之众的一员。

    她四处张望，所有的方向都一样，都是这些小骰子，跟现实中的骰子不同之处在于:每个个体只有一个面上有一个圆点，其余五个面都是光的;它们不断翻滚着，上面白色的小圆点连起来瞬间组成各种花纹......秦归日想起不知谁说的：当信息量足够大，组成的方式和结构足够复杂时，这种碰撞就会产生意识。即使在梦里，这种意识也在以潜伏的方式显现。也许，宝藏不在地下，而就在这团原始的意识迷雾中。秦归日停下身影，变回人形，集群似乎吃惊于她突然的停顿，也纷纷静止下来，一层层环绕着她，形成了一个巨大的球体，面向她的一面上所有的一个个圆点像一圈圈珍珠一样缠绕，又像一张巨网，要将她这个“入侵者”吞噬了。也许她这么直接惊扰它不是个好主意，毕竟平时殓梦时，也尽量以静制动，先悄悄旁观。但她没有时间慢慢来。只能尝试与“它”交流。

    秦归日伸手触摸“骰子”，它们起先很警觉，像绕开阻挡水流的岩石一样从她的手指旁滑过，试了几次都是如此。她忽然明白了，也许只是因为她用错了交流方式。她闭上眼睛，默念:这是梦境，没什么不可能！犹如一句咒语，人形的秦归日渐渐松散开来……她变幻成一堆漂浮着的立方体骰子，与对方一样，只有一个圆点。唯一不同的是:对方是黑色体色与白色圆点，她是白色体色与黑色圆点。必须用对方的语言表达，她凭着意念模拟出那个透明玻璃盒中的“神龙”模样：骰子在空中迅速移动，直到所有的圆点在一个平面上显现出C形弯钩状的图形。对方的骰子仿佛也有视觉和其他感觉一般，终于随之做出了反应。它们浮动着、交叉滚动着，组成一个巨大的魔方，继续转动变化着，最后，面向她一面上的圆点似乎没什么规律地随机排列着，组成不规则的纹路。秦归日恢复成人形，费解地望着它，不知所措。

    突然，一声耳语“这是二进制数字密码！古老的密码。”传入她脑海，是庄知蝶！他终于费尽周折定位到她的方位，辗转进入了她的梦境，再经由她创造的梦道，来到此处。她能感觉到他在她身后扑动翅膀，就在这个瞬间，她觉得无比安心。

    那“魔方”每转动一次，上面就显示出一排新的组合花纹，庄知蝶便跟着读出一个数字：

    00000010–2

    00000000–0

    00000110–6

    00000111–7

    00000001–1

    00000000–0

    00000011–3

    00000001–1

    00000111–7

    “206710317就是开启密码。”庄知蝶简言道。

    “韩青要求不花代价得到神龙，但真的这么简单就能成功吗？而且韩青是怎么得到梦御术的？太多谜团了！不过，没有时间探究了，我必须现在就回去解开密码，先把你救出来！”秦归日刚要抽身而退出梦境，又返回：“知蝶，你退回到我拉出的梦道里，那里相对安全，等我！”庄知蝶点点头，秦归日毫不迟疑地穿过梦道，回归元神。

    梦里的时间很快，现实中却还有十分钟。秦归日松了口气，她趁他们双方还在梦途，迅速按下盒子上的密码。正在这时，门开了。沈度带着一队黑衣特警闯入了密室。

    “别动那盒子！”沈度话音未落，玻璃盒子里的齿轮突然喀拉拉大幅度咬合，将镶嵌在底座沟槽里的玉“神龙”挤碎了！秦归日吓呆了，大喊一声：“不！”瘫坐在地上。沈度他们也惊住了，竟一时怔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与此同时的梦域里，也突发了惊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