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愁思

客居金陵古城一年多,竟偶然发现此处有的卖南瓜粥。正如哥伦布发现新大陆一般,我毫不犹豫地奔将过去,买来细细品尝这浓稠的金黄。

中医以南瓜性味甘、温,有清热解毒的功效,《本草纲目》又言其“补中益气”,有调养脾胃的功能。你看,这等好的事物,又是如此可口,自然是让人爱不释手的。但我偏爱南瓜粥倒也不全是为此,实在是多年未能吃过罢了。(细算来,也有五年半了。)

幼年时得幸与父母一同寄住江南一小镇,也正是在江南才知南瓜粥。我是地道的北方人,北方米少,南瓜也不做粥,而是熬汤。以清水配白糖加南瓜,熬出来的汤味道也是一番滋味,不过总是没有南瓜粥的那种厚重。

一日清晨,睡梦未醒,隐约听到母亲与房东老奶奶的声音,好奇心的驱使下,我穿了衣服出门。突然一阵香气扑鼻而来,循着香气望去,只见桌上一碗冒着热气的南瓜粥。我远远的看着,不曾问过母亲,我是不敢去吃的。好在此时母亲从外面进来,对我说到:“这是房东奶奶送来,特意给你吃的。”我听罢赶紧整理衣衫,洗漱完毕便奔来食粥。这样的美食,一个十余岁的孩子是无法抵抗的。吃了几口,我羞涩地问母亲:“你们不吃点吗?”我又望了望父亲,父亲不言。母亲笑了笑,只让我趁热吃,凉了就不好吃了。我也不再“推辞”,三下五除二就把一大碗粥吃完了。擦擦嘴,打了个嗝,心满意足。

当天我在学校将此事告诉了同学听,引的他们一阵羡慕声起,也为我开心。想来他们也是深爱着南瓜粥的。当然也有异音,一个同学很不屑地说到:“肯定是人家吃不完的才给你的,这有什么好开心的。”我不服气,与他理论,最后竟差点打起来,幸好同学及时拦了下来,没有惊动老师。但这事却在我心里留下不安,一整天都郁郁不欢。回到家里母亲发觉我不及往常活泼,便来问我怎么回事。我告诉她学校里发生的吵闹,母亲听罢安慰我道:“怎么为了这么点事就不开心呢。就算是人家剩下的又怎么样?奶奶能送过来给你吃而不是扔掉,这肯定是因为人家还是关爱着你的啊。而且你怎么能真的相信就是剩下的呢,你这样可是辜负了奶奶的一番好意啊。”我听完这番话,也不觉得不开心了,但是非常不好意思,怕是羞愧的耳根都红了。是啊,别人既然是给了你关怀,你又何必去求证这关怀是不是来自他们最珍贵的东西呢?这事对我日后的为人准则有了很深的影响。(――别人不关心你是常态,关怀了你,你就应该懂的感激,而不是去追问这关怀是不是最佳。)

十三岁那年,学校组织我们外出参加实践,并在外过夜。我们自然非常乐意,欣然报名。在外实践是开心的,没有繁琐的学业,有的只是新颖的活动――切割制作七巧板,连接简易电路,进行军事体能训练,打靶射击,模仿火场逃生以及全班一起生火做饭。那两天是如此的开心,以至于时隔多年,依旧历历在目。因之前未曾接触过电路以及电动玩具,接电路成了我的一个大难题,幸而有文,明二位好友相与助我,才得以完成。火场逃生更是惊险,在慌忙中我竟忘了方向,不知该往哪里逃去,又是二人及时出现,在前方与我引路,这才得以成功逃出。时虽年幼,而二友情谊深厚。至晚饭时,看到分配的一人一小碗南瓜粥,我的兴奋无以言表,几口便吃完了。文,明二人见状,笑我不知注重形象,想来也是对的,这么多年来,我的确悲喜严明,不修边幅。我也不顾他们笑话,只顾自饮。二人笑罢,知我偏爱南瓜粥,便将他们的分与我吃,我内心感动不已,忍着泪水,也不拒绝,将粥食完,其余的分给他们吃。晚上三人本是同屋而睡,只可惜明骤然发汗热,被送到了医院里,而此后我三人竟从未梦同屋而眠,畅叙幽情。想来也是遗憾,只得期待余生了。

某年夏日,我因病返乡,离开了那江南小镇。近年间或也曾去过几次,但再也寻不到旧日的足迹。父母早已搬离旧处,旧时老友也是各散,只很难得见过了四五人,文与明自然在。而我最终再也未能尝到老房东那满是关怀的南瓜粥,只好自酿一碗愁思,慢斟慢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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