航船在清清薄雾里起锚，到周庄已近黄昏，弃舟登岸，暮风拂面，润含水草清香，沁人心脾。
安顿好住处，出客栈门，天空忽然飘起了雨丝，烟雾一般，悄无声息。迷蒙的老街，有些落寞，古旧的灰色，充盈眼帘。头顶的过街楼，千疮百孔，衰老的身影几多苍桑。脚下的青石路很光滑，石缝间一点点稚嫩的绿，被雨水滋润，青葱欲滴。
不远处的太平桥，缥缈在雨絮里，偶见一两点晕开的红色或绿或黄，匆匆越过。灰白参差的老屋多半掩户……
彳亍而行，不觉已近南湖。无际的湖面，茫茫苍苍。风挟浪冲岸，隆隆轰鸣，水沫四溅。灰蓝的天，灰绿的水面，看不到一丝希望的明亮。隐约有机船的声响由远及近。许久，在雨的帷幕里，钻出一弯小舟，似枯黄柳叶，在浪间蠕动，起伏不定，令人胆战……
“回去吧”她有些不安。“好”……往回走，街道幽远。伶仃的路灯，被无尽的夜逼迫，染出一晕惨淡无力的微芒。门缝里溢出一缕缕暖暖的橘子红，令夜色乌蓝纯厚。桥堍半掩的门内，灯火昏黄，一位好婆在货柜后弓坐，恹恹欲睡。收音机里细软的弹词曲折娓婉，若即若离：“伶俐…………聪明…………寇…………宫人……”老墙上，依稀的暗红标语，是特殊年代的记号，如今斑驳陆离。去了的岁月，总会留下一点印痕，让人回味。
点一支烟，一股暖流滑入胸腹。飘忽的雨絮，绕过局促的雨伞，粘落衣服。她缩了缩身子，嘴角有些哆嗦……
暮然回首，氤氲弥漫，灯光及处，唯见雨丝纷扬，恍惚迷茫……
能够迷茫，毕竟还有憧憬，还是一种幸福，都参透了，万念俱灰，生又何乐？
此时，此刻，这旧墙，旧门，旧石，旧路，连那几根寻常的小树，温馨亲和。人在画意中飘移，心在诗情里荡漾，这是梦么？这不是梦么？
选自 《清痕斋偶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