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两日刚从家来,五一便无再有出行的计划。辛稼轩《鹧鸪天》词作:“不知筋力衰多少,但觉新来懒上楼”。筋力倒自觉还剩些,但仍懒得想动,近来颇为急躁,焦虑于心,而“道不可须臾而离也”,倒好趁这三天把心置闲,习些静来。
随意吃过午饭,坐在书桌前,暖风撩着窗帘轻缓摆动,沙沙,我倾耳聆听,这春风奏的乐曲可真是美妙!如碧蓝天下白云浮游,又似芭蕾舞者时时踮着脚尖在旋舞,轻吻过绿水,轻吻过嫩草,渐渐穿过小窗,轻吻着我的衣我的发。然而这尚是白昼,若到了夜间,这顽皮春风再携来几曲蛩响蛙鸣,那更是醉人的很吧?
记得读高中,语文学到《边城》那课,老师问我觉得文章里哪段文字描写最美;那时沈从文的散文小说业都已看个大概,我说我最喜欢的文字不在节选课文里,我向他们描述那个美丽的造境:在那个迷人的春夜里,繁星满空,微风醉人,傩送隔着山在给翠翠唱情歌,歌声嘹亮,缠绕山溪谷间,翠翠躺坐在嫩绿青草上,开始还与傩送唱和着,可渐渐自醉在这和醺的春夜,自醉在那美好的情感中,竟不自禁不自觉得缓缓合起眼睛,睡了过去......
也还记得当时和一位好友同看《平凡的世界》,读完,他和我说他好喜欢里面的信天游。他说:“其他的我可以跳着看,但那里面的信天游,我一个个字的看,看了一遍再来一遍,我想着当时的情境,我想着我就是那个唱歌的人,好喜欢......”现在还感动于他那似乎在分享这世上最美味的事物给我的表情。
沈从文已经把凤凰写的那么美了,然而,他写信常说好恨他自己那支秃笔,还无法言及那自然那风俗的美得一二;那么,这自然,这世界,若用心体悟,是有多么的美妙啊!
“忆来唯把旧书看”。风入窗,过帘,将书吹哗哗作响;想起那句古诗:“唯有南风旧相识,偷开门户又翻书”,能写出这样有意思的句子的诗人,必是生活极具情趣的吧?我溯风而去,极目远眺,前些日子,过了那海鸣路还能看到黄灿灿一片油菜花,“一年春事到荼蘼”,荼蘼花开,再过一周也夏至了,金黄不见了,现只剩一荠碧绿,隔得远了,倒好似稻秧苗。记得陶渊明有句:“有风自南,翼彼新苗”。前几天回家,也看到叔伯们在田里插着新秧,那时无有心情空闲去感受那习习南风,现在想着诗句,回忆那田里绿苗随风俯偃,倒仍能体会些有翼轻灵之气。
而以前也常常这般时候,家里是听得到布谷鸟叫的,小时它叫一声,我便学一声,“发棵发棵”,那是妈妈的解释,说谷种洒到秧田,布谷鸟这时叫它们多像树一样多发些枝发些棵,那再移种到稻田,多些收成。可到了大学,我常说住在山里一条林径通向宿舍门口,前后都是高木,而无论白日黑夜,暖春还是冷冬,总能听到布谷鸟叫,它们就隐蔽在那些高木中。有次翻书,才知布谷鸟也叫四声杜鹃,而叫声也不是“发棵发棵”,而是凄苦的“光棍好苦,光棍好苦”,有段时间颇觉有白司马“黄芦苦竹绕宅生”和“杜鹃啼血猿哀鸣”之感。但好在到底没有让我厌恶这布谷鸟又或四声杜鹃,孔子说:“不迁怒,不贰过”,这凄苦哀鸣也不过是境由心生,反景自照罢了,又何苦迁怒他人他物?
窗户开在西边,阳光逐渐漫了过来,抽出的那本书正是周作人的散文集,记得他喜欢引日本小林一茶的俳句:“不要打哪,苍蝇在搓他的手,搓他的脚呢!”,我便任由着阳光搓我的手搓我的脚吧。还记得年时翻元曲,觅的一句:“瑶琴不理抛书卧,无梦南柯,得清闲尽快活”。日子若得清闲,无梦快活,有梦也快活,翻书快活,抛书而卧也很快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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