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就像一张带有破洞的网,在你体会丰收喜悦的同时,总是带有少许的遗憾。
小时候的我是住在外婆家的,虽然被爱包围,但还是缺乏一丝安全感。不知从何时起,我习惯用乖巧温顺来讨好长辈,没有人发现我的嘴角悬挂着一丝坚毅的倔强。
我是在小学四年级的第二学期回家的,和家人的相处可以用“相爱相杀”来形容。与家人相处的快乐时光相伴的是,不期而遇的狂风暴雨。
有时候,我像一头受惊的狮子,露出獠牙,毫无保留地恶意中伤。
现在也想不明白当时在捍卫什么?为了和姐姐争一把普通的桃木梳子,还是仗着宠爱耀武扬威?
这样的我,后来没少让母亲为难。
01 沉默的爱
初三开学不久后,学校为了提高升学率,鼓励差生去读技校,学生可根据自己的兴趣学习一门技术。
成绩还可以的我却心动了,与两个好朋友达成一致后,便兴冲冲地回家告知家长。
母亲的极力否定就像在我身上浇了一盆冷水,这盆冷水没有让我清醒,反而让我更加执拗。
和每一个叛逆青年一样,我为了掌握自己的命运,听不进去任何劝告,并且据理力争,结果是漫长的冷战期。
十月份的天气很清爽,刚收割完玉米的田地还遗留有淡淡的清香,一排排砍倒的秸秆乖巧地躺在地上,任人摆布。
我帮舅舅把秸秆装到车上,当我抱着一捆秸秆漫不经心地走着时,舅舅在我身后发出一个声音:“还是上学好,回去要好好读书”。
不经意间被这句话砸到,我顿时低下了头,心里对母亲增加了一丝恨意,恨她没有维护我的尊严。
然而,这只是个开始。
接下来我碰到的每一位亲戚,大姨、三姨、两个教书的表姐等等,都苦口婆心地相劝。
母亲已经到了以死相逼的程度。外表态度强硬的我,内心开始有一丝丝的动摇。
回到学校后,我的朋友慧子决定继续读书,艳子决定去读技校。而我则不得不选择读书。
后来我和慧子读了大学,艳子在我们读高中的时候,就远嫁到四川,早早地成为两个孩子的母亲。虽然艳子的生活没什么不好,但我知道那不是我想要的生活。
后来,和慧子回忆起这件事情,她告诉我,当时我妈去过她家,劝她父母一定要让她读下去。
母亲的爱就像一座冰山,只有一小部分浮出水面,其它的部分都安静地躺在水下。
我给母亲带来的难题从未停止。
02 “最美”的谎言
初三快中考的时候,班上散发着一个传单,广东的某工厂招暑期工。我只是单纯地想要去大城市看看,那个时候母亲在表哥的工厂里工作。
我兴冲冲地打电话告诉她:“我想去广东当暑期工,既能挣钱,还能出去看看”。
电话那端传来了她爽快的声音,“考试过后,你去哪里都可以”。
一想到中考之后就自由了,我的心情十分舒畅,中考也格外顺利。
考试结束以后,母亲的电话就急匆匆地打来了,她仿佛变了一个人:“你只能待在家里,哪里都不能去”。
那个时候,我也是恨母亲的,恨她不守信用。她先前的满口答应仅仅是为了不影响我的心情。
我讨厌她的前后不一,我的叛逆再次被激发,想要出去的愿望更加强烈了。
我恶狠狠地对她说,“反正你不在家,我去哪你都管不着”。现在发现我这句话真是恶毒。
母亲让二姨夫来家里劝我,我不为所动。带着仅有的500元,踏上了南下的汽车,同行的有慧子和班上的几个同学。
大巴车在黑夜中行驶,车厢里渐渐响起鼾声。我望着远处星星点点的村庄,脑海里闪现城市的高楼大厦和灯火辉煌,兴奋地难以入睡。
幻想总是被现实打破。
车停在了一家小工厂,一下车一股浓郁的油漆味混杂着雨水钻进了我的鼻子,不禁皱起眉头。
这是家生产圣诞树上装饰品的精品厂,坐落在广东省的某个偏僻小镇上,四周望去皆是低矮的厂房,周围的设施和我们县城类似。
好奇心以及好友的陪伴,让我来不及忧伤。
安顿下来后,我就去门口的电话亭给家人报平安。这是第一次身处异地给母亲打电话,我说话的声音不自觉颤抖,鼻头发酸。
我尽量掩饰自己的失落,怕她担忧,更怕向她承认我是错的。
为了缓解无聊我和身边同事们交换位置,枯燥的流水线操作实在难捱。
大多数时候吃米饭,配菜总是万年不变的南瓜和冬瓜菜。偶尔配的面条也都轻浮地飘在水面,筷子搅几下就能当汤喝了。
我最期待的是晚上下班后,和母亲通电话。有一次是表哥接的电话,他告诉我,最好不要那么晚打电话,不然母亲会整夜失眠。
我煎熬的生活对母亲来说是一种折磨,我学会了隐忍。
数着日子写了45天的日记,我开始理解母亲,懂得她为何坚持让我读书,为何反对我当暑期工。
45天结束后,我的叛逆期也结束了。
以后的日子,包括现在,我和母亲更像是朋友,会分享心事和想法。虽然偶尔也会有摩擦,但我们都不再剑拔弩张。
理解能够消灭误解、包容能够接受分歧。
结局总是和谐的。
03 人生总有一点来不及
随着年龄增长,关于父母我却时常产生焦虑。现在的我既没有能力让他们享受生活,也无法承担不可预想的变故。
我很害怕像《步履不停》里的男主一样,在以后的日子里想起父母尽是遗憾。
良多是家中的第三个孩子,在哥哥和姐姐的光环下,他则更显笨拙和孤僻。
哥哥正如父母所期待的考上了医学院,是父亲精心培养的诊所继承人,更是母亲心中的骄傲。
大概是对父母偏爱的无声反抗,良多选择了离家很远的美术学院。
不幸的是哥哥为了营救落水儿童失去了生命,这打破了父母的规划。良多也不得不和父母保持更亲密的联系,这原本不在他的计划之中。
父母幻想中的哥哥趋于完美,那么活着的良多就显得更加无能了。
十几年过去,哥哥的房间依然完整保留,良多的房间却堆满杂物,落满灰尘。
对这些他是心有怨言的。
但他也注意到,父亲年纪大了不得不关闭诊所,母亲的身体变得越来越矮小。
浴室的墙壁开始剥落,卫生间的马桶旁安装了扶手。
当母亲提出还没有做过小汽车时,他心虚地承诺会买给母亲。
40岁的良多,失业了。他还要靠瞎编一个职业来糊弄年迈的父母。在家里的时候,他很压抑,想要逃离。
给哥哥扫完墓的第二天,他就离开了。坐上公交的那一刻,他长舒一口气,但心情却更加沉重。
当他有能力承担起照顾父母的责任时,父亲已经去世,母亲住在进了ICU。
他并没有完成要和老父亲一起踢足球的承诺,也没有让母亲坐上汽车。
为了弥补心灵上的亏欠,他请求医生竭尽全力抢救母亲。他的要求是自私的,因为这除了让母亲更加痛苦之外,没有任何用处。
最后,母亲也走了。每次想起这些,良多都是充满悔恨的。
人生总有一点来不及,失去父母之后我们不再是某个人的女儿或儿子了,不得不带着伤痛继续前行。
完美的亲子关系十分罕见,记忆里总是夹杂着痛苦和幸福。
父母逐渐衰老这件事情是不能忽视的,不管你想不想或能不能,我们都不得不理解父母的需求。
不管父母如何口口声声说心甘情愿,我们都不得不做些什么。
(愿与同行人共勉。
谨以此文献给我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