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雅·采薇1

采薇采薇，薇亦作止2。曰归曰归3，岁亦莫止4。 靡室靡家5，猃狁之故6。不遑启居7，猃狁之故。

 采薇采薇，薇亦柔止8。曰归曰归，心亦忧止。 忧心烈烈9，载饥载渴10。我戍未定11，靡使归聘12。

 采薇采薇，薇亦刚止13。曰归曰归，岁亦阳止14。 王事靡盬15，不遑启处16。忧心孔疚17，我行不来18！

彼尔维何？维常之华19。彼路斯何20？君子之车21。 戎车既驾22，四牡业业23。岂敢定居24？一月三捷25。

 驾彼四牡，四牡骙骙26。君子所依，小人所腓27。 四牡翼翼28，象弭鱼服29。岂不日戒30？猃狁孔棘31！

 昔我往矣32，杨柳依依33。今我来思34，雨雪霏霏35。 行道迟迟36，载渴载饥。我心伤悲，莫知我哀！

词句注释

1. 薇：豆科野豌豆属的一种，学名叫荒野豌豆，又叫大巢菜，种子、茎、叶均可食用。《史记·伯夷列传》记载：“武王已平殷乱，天下宗周，而伯夷、叔齐耻之，义不食周粟，隐于首阳山，采薇而食之。”说的是伯夷、叔齐隐居山野，义不仕周的故事。《史记·周本纪第四》记载：懿王之时，王室遂衰，诗人作刺。刺就是指《采薇》。《汉书·匈奴传》记载：至穆王之孙懿王时，王室遂衰，戎狄交侵，暴虐中国。中国被其苦，诗人始作，疾而歌之，曰：“‘靡室靡家，猃狁之故’，‘岂不日戒，猃狁孔棘’。”

2. 作：指薇菜冒出地面。止：句末助词，无实意。

3. 曰：句首、句中助词，无实意。

 4. 莫（mù）：通“暮”，此指年末。

5. 靡（mǐ）室靡家：没有正常的家庭生活。靡，无。室，与“家”义同。

6. 猃（xiǎn）狁（yǔn）：中国古代少数民族名。

7. 不遑（huáng）：不暇。遑，闲暇。启居：跪、坐，指休息、休整。启，跪、跪坐。居，安坐、安居。古人席地而坐，两膝着席，危坐时腰部伸直，臀部与足离开；安坐时臀部贴在足跟上。

8. 柔：柔嫩。“柔”比“作”更进一步生长。指刚长出来的薇菜柔嫩的样子。

9. 烈烈：炽烈，形容忧心如焚。

10. 载（zài）饥载渴：则饥则渴、又饥又渴。载……载……，即又……又……。

11. 戍（shù）：防守，这里指防守的地点。

12. 聘（pìn）：问候的音信。

13. 刚：坚硬。

14. 阳：农历十月，小阳春季节。今犹言“十月小阳春”。

15. 靡：无。盬（gǔ）：止息，了结。

16. 启处：休整，休息。

17. 孔：甚，很。疚：病，苦痛。

18. 我行不来：意思是：我不能回家。来，回家。（一说，我从军出发后，还没有人来慰问过）

19. 常：常棣（棠棣），既芣苡，植物名。

20. 路：高大的战车。斯何，犹言维何。斯，语气助词，无实义。

 21. 君子：指将帅。

22. 戎（róng）：车，兵车。

23. 牡（mǔ）：雄马。业业：高大的样子。

24. 定居：犹言安居。

25. 捷：胜利。谓接战、交战。一说，捷，邪出，指改道行军。此句意谓，一月多次行军。

26. 骙（kuí）：雄强，威武。这里的骙骙是指马强壮的意思。

27. 小人：指士兵。腓（féi）：庇护，掩护。

28. 翼翼：整齐的样子。谓马训练有素。

29. 弭（mǐ）：弓的一种，其两端饰以骨角。一说弓两头的弯曲处。象弭，以象牙装饰弓端的弭。鱼服，鲨鱼鱼皮制的箭袋。

30. 日戒：日日警惕戒备。

31. 棘（jí）：急。孔棘，很紧急。

32. 昔：从前，文中指出征时。往：当初从军。

33. 依依：形容柳丝轻柔、随风摇曳的样子。

34. 思：用在句末，没有实在意义　雨：音同玉，为 “下” 的意思。

35. 雨（yù）雪：下雨。雨，这里作动词。霏（fēi）霏：雪花纷落的样子。

36. 迟迟：迟缓的样子。

《采薇》出自《诗经·小雅》，写的是抗击猃狁军队入侵的士兵，在艰苦卓绝的战争结束之后，归来途中，抒发个人在整个战争期间思念家乡的悲哀之情。

《采薇》大约成诗于周宣王时期。这首诗的艺术成就非常高，为历代文人和诗论家所推崇。在诗中，作者是将久戍他乡的战士思乡忧患的情感置于对景物的描写和军旅生活的叙述中来表达的。

本诗的前三章详细描写战士归思难收的状况。诗的开篇以薇菜起兴，慢慢地看着薇菜由始生出土到柔嫩再到刚老的过程，这反映着时间的变化，喻指随着时间的推移，战士们的思乡之情也由“靡室靡家”之叹、到“心亦忧止”、再到“忧心孔疚”，一层比一层严重。

第四章、第五章则是追忆军队行军打仗的紧张生活。诗中既渺小了常战不息、久戒不懈的征战之苦，也写出了整个军队的军容之壮，战力之强。至此，全诗的气势为之一振。整个诗的格调由之前忧伤的思归之情转而为激昂的战斗之情。

第六章分别以“雨雪霏霏”与“杨柳依依”来描写归途情景和出征时的状况，更是整篇诗章的精神焦点。在这里，“依依”与“霏霏”两词，不只表现征人所处的场景，更是战士在不同场景时情感、心灵变化的外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