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咏叹
读完《最好的告别》,心情虽然很沉重,但对于曾患过重度抑郁焦虑的我来说,收获更多的是面对死亡以及衰老的坦然和豁达。
当我们被病魔入侵时,当看着那微弱的生命之光一点一点的要燃尽熄灭时,我们不想束手无策,不想就这样眼睁睁的离开仍然眷念的尘世,更不想和最爱的亲人永远诀别,于是,我们靠着呼吸机插着胃管,万般痛苦的延缓生命的最后时光……
但是,再留恋,再不情愿,死亡会依然如期而至。佛说“生者皆归死 容颜尽变衰 强力病所侵 无能免斯苦” 没有谁能够逃脱这最终的归属。
古人云:“有生必有死,早终非命促”。虽然,我们不能直视死亡,但人又是世界上唯一知道自己生而必死的生物,曾看见这样一句很形象生动的语言:“猪在死的前一秒还在快乐地吃着食物,而人差不多刚懂事的时候就知道自己必然死亡。”
大多数人恐惧死亡,并避讳谈论这个沉重的话题,从小到大,我们被教育要尊重生命,但对死亡相关的知识了解甚少,我们的潜意识也严重抗拒思索怎样面对死亡。
但当死亡真正要来临,当死亡与你擦肩而过的时候,意识清楚的你会以怎样的心态来迎接呢?平静?恐惧?不知所措抑或焦虑万分?
或许,你对死亡的态度和认识决定着你的人生之路,影响着你一生的悲欢离合。这并非危言耸听,而是我最切身的经历,最真实的感受。
我很小的时候,当看到战争片里面那些人流着血,痛苦万状死去的惨样,我常常这样想:“每个人都会痛苦的死去吗?死了还会再活过来吗?”幼时的我非常困惑和不解。
在我读小学二年级时,我一个同桌得了败血症,当我去医院见她最后一面时,她虚弱无力的踡缩在病床上,瘦骨嶙峋,灰暗苍白的脸上映着空洞无神的双眼,那是我第一次直面身边将死的人,看见她那绝望无助的眼神,想到以后永远都见不着她了,悲痛和无奈侵噬了我幼小的心灵,多年以后,对死亡的恐惧一直都定格在那阴森的病房里。
以至于后来我经常做同样的恶梦,别人来追杀我,我就不停的跑啊跑,即使在梦里死了,我也要努力挣扎在梦里活过来,虽然是在梦里面,那种对死亡的畏惧感却是有增无减…
我依稀记得我才四五岁的时候,有天深夜我病了有些不舒服,我对妈妈说:“妈妈,求求你送我去医院看一下吧,我怕死去了”。妈妈一听吓慌了,以为我得了大病,忙叫大姐提着马灯,妈妈背着我走过漆黑的街道往医院赶,那个时候小地方的医院是没有急诊的,妈妈急忙敲门叫醒了熟悉的医生,结果医生说就只是个小感冒而已,我却觉得病好像一下就好了…
后来,家里人一直笑谈这件事,“才那么小就怕死,还自己要求去医院,真不可思议”我也觉得匪夷所思,但十多年前一场重感冒最后却演变了重度焦虑抑郁,并彻底改变了我的人生,我才知道这自小而来的,心理上对死亡的恐惧和无知会有多可怕!现在想起来都不寒而栗,犹如梦魇一般的痛苦经历,不是肉体上的,而是精神上那种欲死不能的折磨至今都不堪回首。
99年,那时我还住在一个地级城市,当时因为突然腹痛和轻微发烧去医院看病,医生诊断为感冒引起急性肾盂肾炎,但吃药输液一周多仍觉有症状,于是又怀疑是妇科疾病,然后吃中药,各种理疗,还是觉得腹胀,所有的检查都做完了仍找不出原因,开始着急了,跑去重庆的大医院找专家看了说是急性肾盂肾炎没有医彻底,并开了大量的抗生素,以为这下就全好了,殊不知,吃完药以后自己觉得症状反而更严重了…
因为不想吃饭,然后又去消化内科住院半个月,看是否消化系统有问题,每天周而复始查体温,吃治疗胃病的药,还毫不迟疑的做了胃镜检查,结果可想而知,自觉症状没有一点改善,体重越来越轻,还有点低烧,连医生都百思不得其解,胃镜显示就只是一个浅表性胃炎,怎么精神状态比晚期胃癌患者都差很多呢,其实,后来想想,那个时侯的我,已经是重度焦虑症患者了,只是连医生都不知道,当然我就更无从知晓。
住院半月,毫无效果,只得回家,又来吃中药调理。我认为我肯定是得了检查不出来的绝症,不久将永别人世,我陷入了深深的恐惧之中,我整晚整晚的睡不着觉,也没有一点胃口,完全吃不下饭,妈妈只能硬给我灌下一点肉汤,我全身虚弱无力,气若游丝,从早到晚睡在床上痛苦的呻吟,好似将死之人,每天呆呆的望着窗外来来往往的人群,他们或匆匆而过或悠闲踱步,而我却只能躺床上度日如年,再想到自己快要死了,化为灰烬,什么都不知道,永远都见不到自己的亲人了,更觉焦虑万分,后背一阵阵发冷,心悸得难以承受,那种精神上痛苦的折磨真是常人难以想象。
妈妈见我这副要死不活痛不欲生的模样,又查不出来什么病症,常常悄悄掩面哭泣,她只得祈求上苍:让我的女儿快好起来吧,求你把这种折磨转到我的身上,让我来承受吧。”
我的一个亲戚见我这样不吃不喝又睡不着觉,他居然认为我是不是中邪了,他叫我家人去烧香拜佛,去找巫婆化水给我喝,所有的奇门遁术都试过了仍无济于事。直到一天深夜我突然惊恐发作了,心跳很快,脉博跳到一百多次,几乎不能呼吸,全身发紧,那是一种濒临死亡的感觉,家里人吓慌了,忙打120把我又送进了医院,又是各种检查,测血压,心电图,照脑部CT,一切都是正常的,但我的状态就完全像病入膏肓垂死的病人一般。
幸好妈妈当时做了一个正确的决定,她送我去了华西医院,也幸好也遇到了一个肾病老专家,他听完我诉说所有的症状,又翻阅了我那厚厚的一迭检查报告单,很肯定的告诉我肾脏没有问题,身体也没有器质性病变,建议我去心理卫生医院诊断。
当华西心理卫生医院教授在我的住院病历上赫然写着,抑郁焦虑症,我第一次接触到这几个字,也才知道有这种因死亡恐惧和死亡焦虑引发的心理疾病,虽然当今社会抑郁焦虑症患者无处不在,比比皆是,但那个时候的人们对精神上的疾病还是噤寒若蝉。
住院治疗一个月后,我的症状消失了,又和正常人一样能吃能睡觉了,但焦虑和抑郁还是会如影相随,在我出车祸捡回半条命,在我准备怀孕生小孩,在我久病不愈的时候,我都会恐惧,焦虑,我会去医院反复检查,确定没有大病没有癌症才会停止。
朋友们都觉得很不解,她们经常笑我“你看起来光彩靓丽,生活也滋润幸福,有什么可焦虑可抑郁的呢,是不是吃饱了没事干,想得太多了”我只能微微一笑,那种自己已不能控制的苦痛他们体会不到,当然就难以理解。
美国心理学家欧文·亚隆在《直视骄阳—征服死亡恐惧》中写道“死亡恐惧它始终跟随者我们,悄无声息地将指甲划过我们的内心之门,潜藏在无意识之中轻轻地鼓动着。死亡焦虑通过隐藏和伪装,转化成躯体各种症状”
我终于明白,我所有躯体的症状都是因为死亡恐惧。所以才会出现身体稍有不适,就焦虑紧张,总担心自己得了不治之症会很快就死去。
我很不想自己终日生活在惶惶不安的恐惧中,也更不想整日吃着大把抗焦虑抑郁和失眠的药,让自己神思恍惚,让记忆力也严重衰退。
我开始思索活着和死亡的意义。我开始狂热的运动来转移内心的不安和焦虑,我看大量有关死亡的名著,从理论上来了解死亡和生命的本质。
在《西藏生死书》我知晓了佛学关于死亡的理解,死亡其实就是一种轮回和因果报应,如果我们活着的时候拒绝死亡,你们这一生,死亡的那一刻和死亡以后都将付出沉重的代价,通过《最好的告别》一书让我明白在人生衰老和死亡之际,如何选择有价值的老年生活,如何体面而又不痛苦的离开人世,让死亡不再那么可怕……
我写出我痛苦的经历,我只希望我们每个人都可以好好的活着,有意识有觉知,不焦虑不恐惧。这样当死亡真来临的时刻,我们也才可以从容平静,优雅的,有尊严的死去……
正视死亡,摆脱焦虑,也是为了更好的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