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过马伯庸的《古董局中局》,并没有很惊艳的感觉。可在《长安的荔枝》中,马亲王写的酣畅淋漓,我看得同样酣畅淋漓一气呵成。就如于赓哲在该书的序中所说:这是一个“大盘”背后蕴含的机理是有共性的。各种利益的博弈、管理层内部的矛盾、职场的情商、不得已的违规、甚至还有不断修改需求的“甲方”。读者会感到,阅读每一行字,都是在阅读自己。
都知道"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讲的是唐玄宗博美人欢心,命人千里送荔枝的荒唐事。上面一句话,下面跑断腿,万千辛苦谁人知?小说主人公李善德,便是在那样背景下,诉说着在千里送荔枝的运输线上殚精竭虑、几近生死的泣血命运。
故事的出场,是一个在职场苦熬隐形了几十年的小职员,咬牙为妻女、为自己的家意欲购置一套属于自己的庇护之所。这个小职员,李善德,便是如我们千千万万的打工人一样,精打细算斟酌演算,和中介讨价还价,犹豫再三,最终贷款买房。他一边为以后必须节衣缩食还月供头痛,一边又为终于为妻儿换来了安定的居所而欣慰。
正是他请假半天看房下单的这个时间,被他的上司和同事摆了一道,他们设计让他接下了爬山涉水、跨越五千里为杨贵妃送鲜荔枝庆生这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真相犹如晴天霹雳,李善德绝望之极,前方除了“死”,他只觉得没有一丝光亮,甚至开始计划和妻子和离,以保全他死后妻女的生活保障。
幸得他的两个好友开解,他开始绝地前行。就是在这样的故事线之下,我们跟随了李善德这个“荔枝使”一路披荆斩棘、死生一线、痛苦折磨,欲罢不能,直至尘埃落地。期间起起伏伏、愤懑不甘、身心疲惫、绝望、麻木,很是精彩。讲的是唐朝故事,影射的就是现实的真实。
分享几点体会:
其一:人生必得两三知己好友。
没有比部司主事韩洄,李善德这个直男在职场真正单独领事的时候,横冲直撞,直至头破血流都不知道自己得罪了何人、为的是何事。是韩洄教会他“做官之道,其实就是三句话:和光同尘,雨露均沾,花花轿子众人抬。一个人吃独食,是吃不长久的”,才解了他处处碰壁、举步维艰的困惑,他才学会借力贵人完成任务。
如果没有另一好友杜甫的鼓励:“既是身临绝境,退无可退,为何不向前拼死一搏,说不定还能博出一点微茫希望”,他在看清这个“荔枝使”任务时,已然放弃了挣扎,能做的唯有在“死”之前安顿好妻女。杜甫的话给了他勇气,他决定放手一搏,终于为自己赢得了生机。只要活着,就是希望;只要活着,才有希望。
其二:专业过硬才是拼死一搏的底气。
李善德在他所属的部门里就是个透明人,虽然他在算学上是个王者。多年的谨小慎微,一则没有表现的机会,官场多重文轻理;二者也没有人给他表现的机会。但是,我们看到,过硬的专业能力,才是保全他自己性命的尚方宝剑。小处如一开始,贷款买房,寺院作为贷款方,故意将需要归还的本金利息按照复利计算,这样坑人的技俩怎么会忽悠到熟稔政策条款的李善德?经过李善德条缕清晰的指正,寺院自知理亏,只能重新修改了合同协议,李善德审核无误后才签下了自己的大名,一定程度上减少了不必要的经济损失。
在送鲜荔枝这项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上,一难,在荔枝采摘下来过不了三天便会变色变味;二难,在交通不便,需翻山越岭、漂江海湖泊,按照当时的车马人力,全长五千四百七十七里的路程,即使倾尽物力财力人力的最快历史记录,将岭南的荔枝运送到长安,也需要十几天,鲜荔枝早已成了毒荔枝了;三难,在人力物力财力,一介小小职员,没有背景靠山,这个”荔枝使“,所有人都避之不及,更遑论给与后勤保障支持,天地悠悠,孤掌难鸣,独木难支。 李善德除了自己,别无依靠。
他经过艰苦卓绝的实地调研、翻阅卷宗资料、反复演算推断,双层瓮、连枝土培、自创的表格记录,等等,如果没有自身这些实力,即使后扛着卫国公杨国忠这面“大旗”,也是绝难实现荔枝保鲜的传送。这是个人能力充分的彰显。
其三,事必躬亲,细节决定成败,实践才是检验真理的唯一途径。
虽有卫国公的银牌可以狐假虎威、召集人手,不必担心资金链断缺,按照他的计划一步步实施,但是不到最后一刻,没有全程跟踪,意外时刻都会发生。原本说好砍伐的十株荔枝,因为层层盘剥和损耗的预提,砍伐变成二十株、三十株、上百株,后续装荔枝的器皿和人手随之就有问题;原本计划和胡商合作的双层瓮,因为卫国公拒绝给与胡商便利,胡商一气和李善德交易拗断,带着所有瓮飘洋远遁;层层盘剥,驿站和百姓不堪重负,全体出逃,没有了该站中转的车马,计划中冰块的传送几乎压垮了他......
如此种种,李善德一刻也不敢松懈停歇,只能先行再走一遍行程,不断在绝望、绞尽脑汁想办法、再绝望中反复。没有他的事必躬亲,任何一个环节掉链子,这个任务还是不可能完成。
其四,做人有底线,为官有取舍。
李善德是个小人物,却有着本性的纯良。但是官场中大多数的人各有自己的谋划,他人死活在位高权重的人眼中轻如鸿毛贱如草芥。 “流程那种东西,是弱者才要遵循的规矩”,李善德在这个过程中,看尽了权势的力量、人性的自私,可他无力改变高层的决策、更无力阻止伤害的发生,他只有折磨自己的身体,让自己麻木、失去情感,成为工作的机器,这样,他才能暂时麻醉自己,不去想弱小者的命运和自己良心的不安。
他回到长安的时候,伤痕累累,精疲力尽,甚至一条腿因为没有及时就医而跛了。 身体的伤尚且能够承受,可良心的折磨呢?在大家都以为他从此将仕途光明的时候,他却在卫国公面前发出灵魂的质问,”为相者,该当协理阴阳,权衡万事。荔枝和国家,不知相公心中到底如何权衡,圣人心中,又觉得孰轻孰重?”卫国公恼羞成怒,弹劾李善德的文书雪片一样呈现在朝堂之上。虽有高力士相帮,最终李善德携家流放岭南。
做人要有底线,不讲原则不讲道义不讲良心的官,不做也罢。
第五,再卑微的小人物,也有珍视的东西需要守护。
在故事的开始——买房,故事的中间——和离为妻女资产保全,在故事的最后——“讨伐”卫国公这样的自绝莽撞行为,实则却是事前征得了妻子的同意,这一些在故事中以极少的笔墨稍作说明的事情,随处可见一个男人对妻子、对家庭的担当和责任。
就如最后李善德成了岭南的一个荔枝老农,李夫人对阿僮说,“他这个人啊,笨拙、胆小、窝囊,可一定会豁出命去守护他所珍视的东西”,这个男人值得好女人对他不离不弃,即使远离长安,即使成为一个农人,“我嫁的是他,又不是长安”。
这个男人,值得拥有爱情。
另:看完本书,正好看《脱口秀第五季》的总决赛,庞博有一句话,有些意思:有些人轻易不开口,一开口就是小于号,永远向着领导。
职场,生存不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