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的情绪还没平复,各路商家的Valentine排山倒海的来临……仿佛爱情就存在在晚餐,电影,礼物之中。处在这种让人眩晕的气氛中,实在不适合缅怀谁……
但每每此时,我就想起2012年那个灰蒙蒙的2月14日。那天,我弄明白爱的限制,那便是没有什么能天长地久。
倒不是因为失爱,现今社会,谁没失个十次八次都不觉得自己青春年少过。
那天我失亲。外祖母溘然长逝……在那个到处充满玫瑰和浓情蜜意的日子里。
她断了腿骨,生命在最后油尽灯枯……家人没有注意,走的时候悄然无息。没有人握着她的手,也没有子女齐聚一堂送她回家。
外祖父早逝,外祖母独居。而在那三两年里我是一个留守儿童。一到周末,我便骑着自行车,带着年幼的妹妹,风雨无阻的去到她身边。
为了她准备的可口饭菜,她叙述的睡前故事,她牵着我手走的每个大街小巷,她塞在我嘴里的薄荷糖,她的拐杖她衣服上的肥皂香……对于我那是爱的味道,在一个孤独成长的孩子生命里透进的温暖的光。
后来我才知道,那些爱是一个孩子一生的力量和勇气的源泉……那些温柔让一个孩子明白自己是一些人的珍宝,值得被爱;也知道对自己,对世界应该期待些什么。
学术点说,是童年初期形成的自我印象管理。
人的成长很奇怪,那些发生的事情的记忆像碎片一样在脑子里。越长越大,碎片越来越多……有些碎片突然就不见了,有些却越来越容易冒出来。
她越来越衰弱,我越走越远,远到她一年也看不到我几次。后来她不认得我。站在她面前,她叫不出名,只是紧紧的握着我的手。灰黄的眼珠浑浊暗淡,就那样看着我。
她端不住碗,吃饭的时候手抖,她终于也用围兜了。她吃得很少也很慢。我故意夹一根豆角给她,她放进嘴里仔细嚼着。我已经想不起她年轻时候的样子了。
她的牙齿都掉了……她用牙床慢慢的磨着食物。我要喂她一口,她颤巍巍的张嘴接过,笑了……我就只喂了她这一口。
她跟我玩,挠一下我,等着我笑。我笑了,也挠了她一下。她笑着,牙床都露出来了。在她眼里,我还是那个小时候的孩子吧?
绝大多数时候,她很沉默,静静地坐在那,在自己的世界里什么也不说。她很孤独,那种孤独不是成长中带着希望和痛能慢慢蜕变的孤独。那种孤独里带着生命最原始的无奈和宿命。像一片慢慢枯萎的叶子,开始蜷缩起来。
只有她的手,嶙峋的骨节下,我还是可以摸到那柔软的手掌。握着我的手还是那么温柔有力,仿佛要牵着我走出小巷走过街口,去全世界。
人总是在寻找些什么东西,填补自己认为没有得到的东西,让自己完整——特别是爱情。我想我不是。我寻找那些熟悉的东西,让自己安全。当先生第一次牵起我的手时,我感受到他骨节下柔软的手掌,岁月在 一刹那间倒转,我感受到自己期待的那个世界,也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对待共同未来的力量和勇气。在一瞬间我知道有种爱是可以跨越血缘而来。那种爱超越本能的相互吸引,超越纷扰的外界直达心灵。而外祖母在人生的最初便给了我这样选择的理由。
后来我离开故乡,留她在那里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静默。我以为,日子会永远一样,她会一直在那里。不管我去哪,隔多久,回去的时候总能看到她——她拄着拐杖站在门口,或者坐在圈椅上,看着我笑。
没有!
爱,和爱情,都有限期。可惜的是,除非离开,谁能意识到呢?珍惜,只是说说而已。
对外祖母,若有轮回,我再牵那温暖手掌。
在她离开5年后,我突然对远在地球另一头的先生说,我想过情人节了,买个包治百病吧,先治好矫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