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天天气很好。天空湛蓝,绿柳飞絮,红花争艳。
一路骑着电动车回来,想起上中学的时候傍晚放学,和发小一路骑着自行车回家,一样的从东向西,一样的夕阳西下。只是那时候有马路两旁绿油油的麦田和好朋友的欢声笑语,而现在,只有脸上不断感觉到的沙石和尘土。虽然环卫已经做的很细致了,可是架不住天气的干燥和载重的车流,南外环的尘土明显比滨河路的要大的多。
到了小区院子里,一棵小樱花树满树繁花,像是充了气一样,每根枝条都胖胖的,茁壮又可爱。中午都没看到有这么多的花,估计是一下午的功夫就开了这许多吧。空气暖暖的,混着甜甜的花香。西下的太阳光强烈地照射在宽叶的绿植上,闪闪发亮,一切都很新。不是雨水冲刷过的新,而是新长出来的新,新制造出来的新。春天真是一个好季节,旧的都不知道去了哪里,反正给你一个新的世界,好像天地刚刚造出来一样,那些不好的、破败的、阴郁的都不见了踪影,犄角旮旯里也有新的绿绿的草长出来,或许还开些漂亮的小花。看吧,这就是春天,不管去冬这个世界经历了怎样的冷酷与严寒,它都像没有受过伤一样恣意生长、生机勃勃。这让我又想起了托尔斯泰的《复活》的开篇,小草在能长出来的地方都长了出来,一幅春天生机勃勃的图景,暗合小说的名字。春天,是复活的春天!今天就是四月了,也是林徽因笔下“是爱,是暖,是希望”的四月天。
春光明媚,春风宜人,姹紫嫣红,杨柳青翠。这时候外婆应该割了园子里的头刀韭菜,背对夕阳,坐在园子里的田埂上摘韭菜。不管做什么饭,外婆的饭菜是最香的。关于外婆的园子,我写过不止一次,可是我也不知道写的那些东西现在在哪里,我真的好想看看。每一次肯定都写的不一样,因为对生活的感受不同。外婆的园子至今是我生命力量的源泉,供给我所需的能量,也是我最后的桃花源。它真实的存在着,可是更像一个遥不可及的梦。它带给我的不仅仅是在物质贫乏的童年色彩鲜艳和美味的食物,更是我行走世间的力量源泉。
小的时候最爱去外婆家了。我最早的记忆是还没有上学,外婆教我数学,我不会,外婆便让刚放学的舅舅教我,我到现在都清楚地记得舅舅那张装作很凶的脸,他说我不好好学就要用笤帚把打我,我记得我那时候也调皮,估计是外婆惯的。舅舅教了我也没有认真听,也并不想学,外婆在做针线,舅舅吓唬我的时候我看外婆,外婆小声地说:“快点好好学,不然舅舅打你呢!”我没了靠山,更加害怕,只得乖乖地学,所以我一直到参加工作了还是很害怕舅舅,现在才不怕了。现在想想,可能我天生就学不会数学,不然怎么一想起数学就全是不好的记忆,而语文从来都能带给我美感。
外婆上过学,虽然她不像外公那样知识沉淀深厚,可是教我们这些娃娃还是绰绰有余的。有一次我半夜醒来,发现外婆拿着手电筒在教表妹们读《朱伯庐治家格言》,《治家格言》是外公写的中堂,挂在堂屋的正中。外婆拿手电筒照一下墙上读一句,表妹们读一句,我也跟着读。从“黎明即起”到“毋临渴而掘井”,刚好是两竖行,后面可能睡着了吧。所以一直到现在我也是只能背到这里,虽然后面的内容也很熟悉,可是记忆最深的就到这了。
到了上学的年纪,就只有放寒暑假才能去外婆家了。到现在都记得自己急不可耐的心情,一放假恨不能马上到外婆家。最主要的是外婆家有好吃的,我们家穷,没什么好吃的。外婆家的馓面饭都是白颜色的,别人家根本就没有!以至于回到自己家就让妈妈做白面馓饭,妈妈说白面不能做馓饭,我说外婆家的就是白面的!我就要吃白面馓饭!妈妈说那是外公种的白玉米,磨出来的玉米面是白颜色的,其实还是玉米面,不是白面(小麦面)。我说不是玉米面,就是白面,我吃着不像玉米面!可能小孩都好骗,一样的食材换个颜色就好吃的不得了。每次在外婆家过完假期走到自家村口的时候,村里的人都说,你看这个娃娃转舅婆的回来了,吃的脸垂嘟嘟的,还白了!我低着头走过去,没感觉。到后来邻居总结出来了规律,我走的时候说又黑又瘦,回来的时候说又白又胖,再看看站在门口的妈妈脸上尴尬的笑,我才知道我是真的吃胖了回来了。
外婆的园子就在房子的旁边,其实就是在园子里盖了房子,住的院子小,园子大。从厨房那里有个侧门,从大门外也有一个侧门,两个门都能走,但是从来不同时使用,为了防盗,至于用哪个门,就看外公说让用哪一个了。小的时候就觉得外婆的园子是个万花筒,好看的、好玩的、好吃的多到数不过来。园子里的苹果树就不说了,因为苹果几乎每家都有,不稀罕。再就是梨树,梨树也有好几种啊,有熟的早的,有熟的迟的,我记得有一年冬天我还在梨树上发现了一个高高挂着的梨,最后被摘下来当然归我所有啦。外公抱着我,我抱着梨,那是最被宠爱、最幸福的模样了吧!还有桃树,桃树那时候也很少,外公家的放暑假才能吃到,没放假的时候怎么办呢?和小伙伴偷自己村的。生平就偷过那么一次,到现在都记得那个提心吊胆,不过偷来的也确实香啊,好吃!还有桑树,吃的就是桑葚了,不过因为产量低,又比较酸,不能大快朵颐,所以不太受我欢迎。就是养蚕方便,小的时候每年都会养几只蚕,大家比谁养的好,我养的蚕从来都没见过吐一个完整的蚕茧,可是二哥养的蚕不仅有很多完整的蚕茧,还能变成蛾,产下蚕卵,来年我们都得找他讨蚕卵。虽然外婆家离的远,但是可以让妈妈回娘家的时候给我们带些桑叶,没有桑叶就喂榆树叶,可是蚕真的不爱吃榆树叶。最让我值得给小伙伴炫耀的就是樱桃和草莓。那时候可没有现在闻名全国的大樱桃,是小小的老品种的樱桃。那时候我的世界里只有两颗樱桃树,一棵是外婆家的,另一棵是去外婆家要路过的一个村子里的一棵,长在路边的墙里面,樱桃熟的时候在太阳底下颗颗晶莹发亮,阳光几乎要穿透果肉。多少小伙伴们咽着咕噜咕噜的口水走过,走到镇中心小学的门口一分钱买一茶盏樱桃,一颗一颗慎重地吃下。而我,迈着欢快的步子穿过镇子,奔向外婆家的园子,那里不仅有供我管饱吃的樱桃,还有一大片红艳艳的草莓!
我们家离外婆家有七里路,对于一个小学生来说还是很远的,那时候又没有交通工具,都是两条腿走路。家长也不送,好像那时候也没有拐卖儿童的,也不用担心路上的车会撞到。外婆老是说我们是马路边上人,聪明,知道让车,呵呵,看来那时候也是值得得瑟的一件事。只是我只关心园子里的果子,我只想外婆让我自己摘草莓尽兴了吃,可是顶着大太阳冲到外婆家里,外婆只给我摘了一小碗草莓,放在廊下让我坐上小板凳吃。我牢牢的端着一碗草莓,走到一大片红艳艳的草莓跟前看了看:好多又大又红的草莓啊!在太阳底下闪闪发光!我好想全都吃到我肚子里!可是我连一颗都没敢摘,就端着碗又回来了。因为外婆给我摘了一碗,就意味着你只能吃碗里的而不能动地里的,或许吃完这一碗外婆会摘第二碗,但是你自己绝对不能擅自动地里的草莓。因为外婆不只有我一个外孙,还有好几个外孙,还有爸妈、舅舅、小姨们,还有舅太太、舅太爷,还有邻居,外婆要保证每个人都能吃到草莓,而且她也很公正,不会给谁多给谁少,所以我根本不敢伸出我贪婪的小手。虽然外婆不会给我说这些,但是她的一个眼神和表情就已经把我的小心思掐灭在萌芽状态了。好在我住在她家,所以基本上每天都可以吃到草莓,近水楼台先得月嘛。
园子里除了各种果树,树底下就种菜了,到现在也是:韭菜、葱、香菜、芹菜、菠菜、白菜、包包菜、黄瓜、西红柿、辣椒、茄子等等。种了好多菜,她和外公两人吃不完,离她家近的妈妈和二姨逢集的时候便到外婆家去,外婆嘴里说着:“赶集的时候就到我们家赶集来了昂!”手里不停地往袋子里装各种新鲜蔬菜,妈妈和二姨笑嘻嘻的。还种过半夏、西洋参。我那时候不知道半夏是种的,以为它自己就长出来了,总是好奇为什么自己家的蘋果树底下不长半夏。所以我觉得外婆家的什么东西都跟别人家的不一样,都比别人家的好。外婆也是一个喜欢花花草草的人,经常有邻居问她讨各种花儿,我们家有的东西基本上都是从外婆家带过来的,但是由于妈妈疏于打理,总是不如外婆家的好。外婆家的门口有一棵合欢树,已经长的很大了,开花的时候亭亭如盖的树冠像极了一顶华丽的凤冠,落在地上的花朵也不失盛放时的明艳。它就那样静静地开在风里,落在阳光底下,随性而自在,淡然而明媚,就像它守护的那个院子所散发出来的气息一样。
我自小在外婆家长大,占了不少便宜。上高中的时候父亲生病,全靠母亲维持生计,生活越发艰难。爷爷对我和妹妹说,你看人家的姑娘都出去挣钱了,你们还要上学,还要花家里的钱!可是外婆说姑娘又咋了?男娃女娃都一样,都要上学!所以母亲也咬着牙供给我们,只要我们愿意上学,就一直上。我算是被知识改变了命运的人吧,我也深受知识的益处。它让我看的更多,走的更远,让我体验到了更丰富的生命空间。我常常记得外公说的一句话“要好好读书”,是的,要好好读书。在紧要关头,支撑你走过来的,正是那些读过的书,看过的字,雕刻成的思想,而不是任何人。因为绝大多数时候,你的苦难只能你自己扛,任何人都代替不了你。无论是身体的病痛,还是精神上的抑郁。
要写的东西太多,可是夜已深。近来身体常有恙,也静不下心来做该做的事。外婆也躺在床上四月有余了,我常常想问候她,可是又只在心里问候了她。我不敢给她打电话,我自己如今艰难,我不能减轻她的病痛,也不能助她康复,还只会让她替我操心。医生说外婆的腰能康复,可是毕竟七十岁的老人了,骨头长起来也慢。我只希望她能早点站起来,还像以前一样给我们种好多吃的和看的,我始终觉得她的家好丰盛,源源不断地给我们输出物质和精神的食粮,让我在动荡的生活中坚持着、希望着,没有倒下,没有放弃。
支撑你走向远方的是你对这个世界的认知,以及必将到达的信念!所以,加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