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后余生……
“你好,请问是花仙子(网名)吗?我是湘雅附二的江医生,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之前你在我们医院递交的移植申请,现在有与你匹配的肾源,你能马上来附二吗?”
那是2016年7月的一个上午,我当时正在躺在湘乡市人民医院的透析室,睡梦中接到这个电话,迷迷糊糊地听到江医生还在电话里让我结束透析后,注射一支鱼精蛋白。
我终于等来了我的肾源,我终于等来了重生的机会。无法控制的兴奋和喜悦,立马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家人。在最快的时间里,爸爸也准备好了证件、钱、行李,带着我赶往湘雅附二。去医院的路上,我一路幻想着换肾之后的美好生活,天真地幻想着自己能摆脱透析、摆脱长针、摆脱医院……
到达湘雅附二,正好是中午下班时间,忐忑又兴奋地希望上班时间快点到、快点到。经过漫长的等待,爸爸领着我去了医生办公室,江医生很诧异地看着我说:“我后来不是又打了电话告诉你,暂时不用来医院了吗?你的情况有些复杂……”我脑子瞬间懵了,我没有接到过江医生的第二个电话,后面的话也没听进去。医生向爸爸询问了一些大概情况,建议我先去做一些检查,话语中似乎还夹杂了些遗憾的味道。
拖着透析后疲惫的身体,跟在爸爸身后,穿梭在各个检查室,走完了一个又一个大大小小的检查。再一次回到医生办公室的时候,又快到下班时间了。江医生仔细查看着检查结果,神情凝重地拿起电话,电话好像是打给她的领导的。
不到五分钟,办公室又进来几位医生,有人打量一下我,有人翻看检查结果。其中有一位移植科教授,他对爸爸说:“你女儿的身体状况,移植手术风险太大了,建议你们不做手术。肾已经用在其他病人身上了。”爸爸向医生请求着,反复问着“为什么?”
我,就像一个被判了无期徒刑的犯人一样,无处申诉、无法申诉,傻傻地坐在那里,任凭泪水一次又一次模糊了双眼。不记得眼泪干了几次、又湿了几次;也不记得是怎么下的楼、怎么上的车、怎么到的家。我的梦碎了,我的重生梦碎了,完完全全地碎了,狠狠地被摔碎了!
透析、长针、医院,我这辈子注定离不开了!与它们相伴一生,需要莫大的勇气,活下去更需要这股勇气,当初的勇气呢,它从哪儿来的呢,现在又去哪儿了呢?
从2011年9月被确诊为尿毒症开始,透析、长针、医院,我就注定和它们离不开了,只是自己不肯接受事实而已。第一次透析时,还天真地跟护士说:“我做完这次,再也不做了!”那场景历历在目:6名护士围着我,压住我的手脚,有人举起牙签般粗大的长针往我手上扎针。一次失败,换地方再扎。又一次失败,换个人再换个地方再扎。最后,6名护士差不多换了一圈、双手双脚差不多都扎遍,开始了这辈子的第一次透析,也开始人生的另一段旅程,一段悲苦、无奈、苟活的旅程。
刚被确诊的时候,肌酐高达3700多,血压200/150更是常数。我们一家还愚昧地相信我会痊愈,只要听到有关的偏方就会尝试:水鸭炖带皮冬瓜、蛇舌草煎蛋、绿豆煮大蒜……真的感叹,世界之大无奇不有。现在的我,再看那段日子,真的很蠢。对于肾衰竭的病人而言,吃什么偏方都没有用,奉劝大家千万不要相信流言。听医生话,早点造瘘、早点排出体内的毒素,唯有透析才能延续生命。
内瘘,对于尿毒症患者来说,就像我们的生命线。造瘘,对我来说又是一个大考验,记得在北京,帮我造瘘的医生说,我的血管细得就像十几岁孩子的血管,细得跟头发丝一样。
用瘘,更是加大了考验。刚开始用瘘透析,每次拔针,血就会乱跑,整条手臂就和被烤过的红薯一样,又烫又疼。隔两天就要透析,瘘根本经不住折腾。妈妈用磨成粉的黄白,每天耐心地重复地帮我冷敷、热敷。有妈妈的呵护,瘘保住了。慢慢的,从病友那里了解到喜辽妥,可以软化血管和扩张血管,建议病友们可以一直涂抹,保护内瘘。
内瘘,只是我面对的考验之一,因为血透排水量不够、毒素过高、身体营养又跟不上,那几年我满脸是痘痘,肚子大得像个身怀六甲的孕妇。睡觉都只能靠着床头坐着,完全喘不过起来,脾气更是一点就炸。回想起来,那个自己真的很蠢,不去求助专业医生。大着肚子过了四五个月,爸爸执意带着我找医生,通过加大每次的排水量和提高身体蛋白,肚子越来越小了。满脸的痘痘,通过定期安排血滤和灌流,也慢慢的改善了。
如果没有爸爸的执着、没有妈妈的坚持,没有家人和朋友的爱,我想我连活下去的勇气都没有。回想那几年,每天早上,妈妈都会帮我准备好蛋白粉、喝药的水。每次我发脾气,爸爸妈妈都默默忍受。每次我难受,爸爸妈妈都强颜欢笑给我鼓励。他们的爱,给了我最初的勇气,我却不懂感恩。
七年病程,人生无常,面对失去的移植机会,面对未知的往后余生,我将继续带着这份最初的勇气、带着这份永恒的感恩、带着这份平等的觉知,去细细体味我的人生专属味道。
在没风的地方,爱就是太阳;在你冷的地方,感恩就有暖阳;人生无常,保持这份最初的勇气;往后余生,我只要活着!
往后余生,风雪平淡,清贫荣华, 温柔对待自己,温暖对待世界,目光所致皆是余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