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是父亲节,朋友们记得给家里打电话。
从来没有陪父亲过父亲节,今天想以一个特别的方式度过这个节日。
以下是我的部分童年记忆,文字有些感伤,也不想到处转发了,就当写给自己看吧。
不辜负曾经的苦难,愿今后的日子,自己能够勇敢一点。
文章有点长,大概需要20分钟看完。
从小到大关于母亲写的最多,对于父亲从来总是只字不提。
“父亲”这两个字汇聚着我所有敏感的神经,一直都不愿提他,也不想提他。提到过去的种种,就像揭开那本就难以愈合的伤口,字字句句皆是血泪。
长大了,懂事了,也释然了。
变成这个样子,我想他自己也不愿看到。
以前总会想如果有那么一天,他突然记起来了所有的事情,对他来说是不是一场灾难?已过知天命的年龄,如果上帝猛的让他恢复健康、重拾记忆,父亲是否还有活下去的勇气,我不敢想象。
想到这里,我由之前的恨之入骨,变成莫名的心疼。
小时候,我甚至恨不得他去死。
从我记事起,我就是一直低着头走路,不敢抬头望着前面,怕不小心看到别人嘲笑、同情的表情。人多的地方尽量走快点,不想听到任何关于我家茶余饭后的谈资。
要从哪里开始写起呢,我也不知道,想到哪儿就写到哪儿吧。
01父亲一病不起
在我很小的时候父亲得了脑膜炎,因为当时医疗水平落后,突发的病情没有得到及时救助。从那以后,父亲变成了实际上的废人。记忆停留在出事前,智力徘徊在十岁左右,很少有烦心事,因为他什么都不记得了。
记忆中印象最深刻的就是父亲躺上床上,然后一帮人从我家里拿东西,记得很清楚,是个“麻木”(用摩托车,在外围蒙上粗布,搭上框架就可以载客的一种交通工具)。
那个时候,我三岁,但我很清楚“麻木”拖走了意味着什么。它是父亲吃饭的家伙什,没了它,断了家里唯一的经济来源。
我想反抗,我想哭,但就像那个时候的父亲一样,无能为力。
记忆的碎片随着时间流逝并没有让我忘却,它们在刀子一样扎进我的心里。越是挣扎,伤口就被撕裂得越深。
我不记得母亲是哪天离开家出去赚钱的,从此我们一家人跟奶奶一起过了。
奶奶是个聪慧的女强人,可惜没读什么书。我一直觉得如果奶奶读过书,那她一定是个当领导或者当官的料。不论什么事情,她总有自己的一套道理。就算是放到现在,我也敢说,村里没有一个人的气场比她强大,能争得过她的,让她吃亏的人,我还从来没有遇到过。
我们能活到这么大,多亏了她的精明能干,生活的智慧在她那里展现的淋漓尽致。那种节俭到了骨子里的勤俭持家,无人能及。
不让我们扫地、不让我洗衣服,因为看不惯我们做事不利落的样子;
白天在太阳底下做作业,晚上不到天黑不能回房间,这样省电;
从来不买衣服,只要能穿,不管是谁的,都必须穿。那时穷到把家里所有亲戚的旧衣服都穿了个遍,甚至是奶奶的棉裤我都有穿。
弟弟们吃不完的饭,都是由我们两个姐姐代劳。
不让我们勤洗澡,因为太浪费水。
就算妈妈给我们买了新衣服,也不让穿,新衣服颜色太亮,弄脏了不好洗。好多买来的衣服都是在衣柜里看了无数遍,再不舍地放回去,等着它慢慢变小,直到穿不下了,就送给别人。
使人疲惫的不是远方的高山,而是鞋子里的一粒沙子。
母亲一走就是几年,有时过年都不曾回家,扔下一个头脑不清楚的丈夫和三个孩子。生活的重担将奶奶磨成了葛朗台、祥林嫂一般的人。
常常稍有不慎,就会遭致破口大骂。
“我是你们家的老丫鬟,伺候你们一家老小吃喝拉撒,还要倒贴生活费。”她经常这样抱怨。每次奶奶怨气一出,谁都不敢大气出一声。低着头,闷声扒拉着饭,碗里没菜也不敢去夹。
父亲有五个兄弟姐妹,两个姑姑嫁得远,兄弟中,父亲排行老大,两个叔叔生的都是儿子。奶奶重男轻女,牙缝里囤的一点东西还要掰成三份分给三个孙子吃,做为孙女都是吃他们不要的。
妹妹小时候比较贪吃,总是偷偷吃锅里煎的鱼。她还总跟我汇报当天奶奶又做了啥好吃的,偷偷把弟弟一个人叫去吃。
奶奶的不公平待遇我们从来心里一清二楚,但从来不敢说一个字。谁让我们是负担、是累赘,没有资格要这要那。
02上小学
自从上学以后,吃的苦就更多的了。
关着门,怎么打骂也没觉得多委屈,没有对比没有伤害。走出去了,才发现原来自己的世界如此破烂不堪。
小学三年级我们三个转到镇上读小学,带着“插班生”这三个字受尽委屈。
每天早上奶奶都会给我们准备面条,对,就是那种只放油和盐的面条,我们吃了三年。
一边吃面条,奶奶就一边给我和妹妹梳头。她的力气非常大,恨不得把我们头上的头发全部拔掉,这样就不用替我们梳头了。
奶奶梳好的头发缠得特别紧,每次刚梳好的辫子,晃动一下都能真切地感到头皮撕扯般的疼痛。我的头发少,梳一次辫子能管两三天。妹妹头发多,每次奶奶给她梳头就像上绞刑一般。
有时候梳得实在疼了,妹妹忍不住叫了出来,奶奶就用大声且轻蔑地语气说:“怎么,还把你这位大小姐梳疼了?”
她只能将眼泪和着面条一起囫囵吞枣地咽下去。
有时候真恨不得自己是个失去味觉的人,这样在面对每天的无感面条时,不用如此强迫自己的味蕾。
记得有次早饭吃完,我们刚出门走到大马路上,妹妹就吐了。然后瞬间她就哇地一声,掩面大哭:
姐,你知道吗?
我刚吃饭的时候,嗓子特别难受,我就很想把痰咳出来。但我怕被奶奶骂,我就把不小心咳出来的痰又和面条和在一起吞到肚子里去了,而且还是恶心的绿色的痰……
啊,实在是太恶心了。我从来没吃过这么恶心的东西!
谁要她煮面条,那么简单的面条我也会煮,不就是放在水里煮吗?什么都不放,天天吃,每天吃,谁能吃得下去?
谁要她给我们梳头了,我再不会梳,就算变成疯子也不要她给我梳头,实在太难受了,每次都用那么大的力气,头发,它不疼吗?
然后我们一起抱头痛哭。
我们曾约定好一起离家出走,那时我胆子太小,只知道一个小孩身上没钱,去哪都活不成。
不知道从几年级开始,每年都在争取助学金,最起码能少向奶奶要点钱了。
胆小、懦弱,一向规矩的我,成绩也是稳定在中等水平,不然连助学金都要给你脸色看。
姊妹三个,各自经历着不同的苦。
我常常为作业伤透脑筋,去问二叔,他也是草草应付,不大会耐心教;
我以为穿得邋遢点顶多就是恶心下自己,原来连高尚的老师也会露出恶俗的轻视。
有次课堂被点名,害怕极了,说不出话来,只能低头僵直的站着。
老师一副无药可救的语气:“老婆子,是不是年纪大了,脑子不管用,这也答不上来?”
我涨红了脸,竭力维持那最后的尊严:“老师,我不会”。
那个老师的课,我再没用心听过,无论走到哪,那嘲笑就像长在了我的身上。
妹妹和弟弟过得最惨,经常受欺负。
刚好那年学校兴了一个制度,要求每位学生必须到食堂吃早饭,不然就会被老师以各种方式叼难。
妹妹常常被老师罚抄课文,10遍,20遍,50遍。就算把全部上课的时间都用来抄课文,每天都还要回家抄到深夜。
那个时候我们非常害怕老师,不管老师布置的什么作业都是乖乖完成。现在想想,真是觉得特别傻。抄不完就不抄呗,老师又不能把我们怎么样。
弟弟老是因为名字太老土的缘故,一直是班里同学嘲笑的对象。每次被同学欺负,挨打了,他也从来不跟我们说。
有次我和妹妹正好碰到弟弟当街受欺负,一向胆小如鼠的我不知从哪来的骨气,抄起棍子就破口大骂:“小东西,还敢欺负我弟,下次让我看到你,老子断你一条腿!”
头一次叫嚣,连底气都带着颤音。那个狼狈而又可怜的样子也就只能吓唬一下低年级的学生。
弟弟常常被人欺负,每次奶奶给她洗澡看到他身边的淤青都会把我俩骂一顿:“真是没有用的东西,连个弟弟都保护不好,要你们两个姐姐有什么用?”
她自己却从来不参加学校的家长会,就只有一次去过学校,是领学校退的一点学费,还是让爷爷去的。
后来二叔家里安座机了,我们多么盼望能接到妈妈的电话。
奶奶怕我们诉苦,总是消无声息地倚在门缝偷听。
被她训了几次后,我们接电话从来只敢说开心的事,最怕听到母亲问我们过得过不好,有没有吃的,总是一时哽咽地说不出话来,怕强忍的眼泪流下来乱了说话的语气,强忍着应声:“嗯……嗯……好”。
还被奶奶因此说我们傻,连电话都不会讲。她根本不能体会,一个每根神经都透露着畏惧的小孩过的多么小心翼翼!
03怨恨心中起
无论如何故作坚强,都敌不过日子的消磨。
没有卫生概念,不管买什么新东西,父亲都要先用。
爸,你为什么要用我的牙刷刷牙,跟你说了很多次了,你的牙刷是蓝色的;
你为什么要用的洗脸毛巾洗脚,有病吗?
说了多少次,不要用我洗屁股的盆洗脸,我特意买个最小的盆,你的脚明明放不进去,为什么还要用?
喜欢到处拿,到处放,放完不记得位置。
我的东西不要你动,你刚又放哪了?
家里的扫把,拖把,垃圾桶,还有他自己的拖鞋,外套不知道丢了多少次。
每次早上睡前都会问你,自己的毛巾,脸盆,牙刷是哪个。
自私,自己想吃的东西不让我们多吃一点。
一碗饭怎么还没吃完,夹多少次菜了?
吃点别的菜吧,留着让你奶奶吃点。
最后多数都到了他嘴里。
用奶奶的一句话说父亲就是:傻没傻透,好又没好彻底!
弟弟们可以骂我父亲是傻子,但我不能骂回去。
在外人面前不能要求父亲做任何事,否则,他就会端起父亲的架子跟别人一起嘲笑你,说你没用。
即使再生气也不能表现出来,不然别人只会说你没教养:居然敢对老子发脾气!
长辈们嘲笑父亲,你也不能怼回去,因为以后还有很多地方需要求他们。
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头。
04你许我一年,我还你一生
母亲曾说,父母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男人。
每次忙完了就回家陪老婆孩子。
从不让母亲刷碗,说只要妈妈抱着我看电视就好了。
家里再怎么没钱,也会抱着小小的我去街上带我去吃喜欢的热干面。
别人都不喜欢丫头片子,就你喜欢得不了,还说别人的孩子再好看,还是最喜欢自家的娃。
每次别人给的东西都舍不得吃,拿回来给我们母女俩。
自己从不乱花一分钱,总在家里放些零食,心想不能苦着老婆孩子。
结婚三年不到,父亲就病了。
婚后三年,聚少离多,真正在一起的时间只有一年。
父亲,你倒下的那一刻,可曾知道你心爱的妻子为你所承受的一切吗?
上街摆摊,用大草帽挡住脸,最怕碰到相识;
替邻居挑粪,五毛钱一担;
回到家,大的病,小的哭。床上到处是大小便。一边洗,一边流泪。
父亲生病的时候,弟弟才出生没多久,因为孕前父亲吃了太多药,导致弟弟先天不足。
弟弟骨骼发育不良,奶奶背着他到处问医生。连医生都劝奶奶放弃:“就这样一个孩子,您老都敢带,不怕给带没了?”
母亲在外面边打工边往家里寄钱,弟弟愣是吃了三年的壮骨冲剂,才学会走路。
家里穷得没钱喝奶粉,只能充薯粉给弟弟喝,连糖都放不起,只能放盐粒。
我被送到外婆家,从此开始见人就怕,性格更加孤僻软弱。经常偷吃味精,剩菜冷饭。
那时晚上跟外公睡,外公家住的是年代久远的瓦房,采光一点都不好,白天阴深深,晚上阴森森。
有次外公在大队里开会到半夜,我不敢一个人睡,趴在灶台上睡了一宿。当时灶里只需冒出一点火星,恐怕被烧死也没人知道。
我们再怎么样都没有关系,命再烂,好歹也是你给的,这个世界上你最亏欠的人就是母亲。
今生,你欠她一个浪漫的青春,欠她一辈子的解释,更欠她一生的眼泪。
她这一生所流的眼泪,致使眼泪早已没有了光泽,在朦胧的世界里,一天天变老。
05母亲撑起半边天
母亲说刚到外地,什么都不敢买,因为要不停找工作换地方。
看到别人吃方便面只能羡慕地问别人,能否给自己喝口汤。
母亲说这辈子方便面吃的够多了,现在看到方便面没有任何想吃的欲望。
常常在夜里想孩子想得泪流满面,牵挂太多,这个家太难了。
看到小孩就会想到我们在家没有吃的,心疼得不得了,宁愿自己饿着也要买给那些小孩吃,说看到他们吃就像看到了我们。
母亲最大不值就是辛苦了一生,仍得不到奶奶的半点怜悯和理解。直到现在,她还把父亲的遭遇怪到母亲身上。
父亲之前是个木匠,手艺在镇上算得上数一数二。因为觉得木匠挣得太少就改行开麻木。
隔行如隔山,改行成了厄运的开始。
当时到处东拼西凑,好不容易借了钱,托姑父买了辆二手麻木,却是个外观异类的麻木,开到半路就抛锚了,被托回了家。
此后,每次麻木开出去拉几趟活就要修,父亲那段时间常常不说话,一个人守着麻木捣鼓半天。
山雨欲来风满楼,生活的压力加上突来的恐惧,父亲轰然倒塌。
有次开车回家的晚了,突然停在了半道上。车在开到转盘拐弯处时突然灭灯了,车子怎么也发动不了,回来就大病一场。
后来才听说原来父亲那晚停的地方是之前政府专门枪毙罪犯的地方。尽管现在那个地方也在开发,但常听人说挖掘机有挖到白骨。
就是因为父亲的转行,间接导致大病一场,奶奶一直把开麻木的罪名怪到母亲头上。从小就对我们说:“如果你爸没病,你们的命不知道多么好。你爸手艺又不差,人又勤快,街上那些手艺不如他的人都买房了,就怪你妈,当时非要他去开麻木。”
退一万步说,就算当初是母亲让父亲去开的“麻木”,难道她用尽了一生也得不到一丝谅解吗?十恶不赦,罪恶滔天也不过如此了吧!
奶奶常跟母亲说,这就是命,要认命!
母亲歇斯里底:“我,谢兰,是缺胳膊,还是少条腿?这个世界除了你儿子,其他的男人死光了吗?我是找不到别的男人了吗?要我认命,我为什么要认命?不是心疼这几个孩子,我何苦要认这个没有半点出头之日的命!”
有次,我问母亲:“妈,你当时为什么不干脆一走了之?”。
“你奶奶放了狠话,假如我走了,就把你们一个个送人。我要是真的走了,哪有你们现在啊,还能读点书,有个轻松点的工作。只怕早已辍学混社会,早早成家,一想到这些就后背发凉。但这么多年一直亏欠你们,童年你们都过得不快乐。你们两个还好,你弟弟跟我是隔得越来越远。”母亲故作轻松,望着窗外地说道。
母亲,我知道,你已经拼尽了全力。
06和自己的过去和解
就算未来所剩无几,我希望,剩下的那部分人生,是我真正想要的。
假如这辈子无论如何努力都只能到达山腰,只要全力以赴,也算不枉此生。
人们都说过去了,总要往前看。
但人总会选择性遗忘,再大的痛苦,都会随时间消散。所以铭记于心,才能砥砺前行。
生活就是苦与甜的交织,回忆过去,并不是沉浸在过去的泥沼无法自拔,更多的是,放眼未来,才能不辜负曾经的苦难。
我的人生,是我母亲用她一辈子的青春换来的,不能辜负了她的人生。
父亲,我只求你,下辈子别再遇见母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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