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阴阴的，山雾弥漫，隔着车窗也能感觉到外面的寒意。我们的车行驶在千回万转的山路，山路是山路，却不妨碍其也是翻山越岭的高速公路。湘黔交界的高速公路，依地势建在山头上，眼前平视的山头，都在海拔1千米以上。有时候眼前没有了山头，远处却呈现层层叠叠的山，在雾气笼罩下，山影越发重叠。秋天的天空暗的快，好像还在傍晚，天已黑了。我们下了高速，经过一番例行防疫检查，便朝着山城驶去。这一路全是羊肠似的盘山土路，而且没有路灯，周遭漆黑一片，只有汽车头灯映射出来的黄色灯光，映照着眼前土路两旁延伸出的树枝杂草。

      没有千山万阻，便翻过了山头，忽然间，远处一片金黄色，再认真看，原来是一个城镇的夜晚轮廓。这一圈金黄色的轮廓，便是镇远古镇。这远远的一瞥，夜晚灯火璀璨的古镇让人为之一惊。那种感觉，就好像在荒无人烟的地方，忽然发现了一座宝藏。惊艳过后，车又行驶在一些弯且长的下山路，我们离古镇越来越近，到达古镇之前，是一条长长的下坡路，坡道两边有一些小屋，路边停了车，坡道尽头便是古镇，但其实是古镇拓建的部分。一条宽敞的商业大街，高大的路灯，黄色灯光，一切像白天一样明亮。街道两边商户林立，店铺大多是复古的建筑。路是石头切成的，汽车驶在上面，轮胎发出咚咚咚咚的低沉摩擦声。这时在街上已看到零零散散的游客，至于是否游客，看看穿着便知道，看着年轻，穿的很单薄还走在路上的，必定是游客。气温是今天突降的，降了10几度，本地人的话早已裹上厚衣服。

      我们从大街拐进了一条巷子，巷子很窄，只能容下一辆汽车通过。经过了一座像是城门的圆拱门，发现又是一条街，这条街跟外面的商业大街是平行的。街上三三两两小孩子在玩耍，这里是居民区，街道一边是三五层的小房子，另一边有一些饭店。然而这里也不是古镇的核心区，应该是随着古镇人口的增长而自然扩展的，不同于最外围的商业大街，是政府为推动旅游而建的。这条街没有停车位，我们便重新退回那个城门似的圆拱门，找到一处小区停车场，门前路边一位中年男人在守着，问我们停多久，我们说停一会，附近吃完饭便走。这男子走到小区门口跟一位中年妇女商量了一阵，回来说不能停。原来小区的停车位很少，实际上只剩下一个，要留给过夜的车停，这样可以多收些钱。我们磨了几句，后面又来了一辆车，一位身材瘦瘦的中年女子下了车，车上驾驶位坐着一位男子，应该是她的丈夫。只见中年女子口齿伶俐，用一种温和的语调，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跟中年男人说了一番，见中年男人又走过去跟门前的妇女私语了几句，便同意我们停车。蹭了别人口才的便利，让我对那位女子心生敬佩。

      我们步行穿过拱门，沿着内街走了一会，下了一条石铺的阶梯，眼前出现了一条长河，河面很宽，水流平缓。河边是一条窄窄的河街，眼前到处灯火通明，河街的路灯、两岸的房子、远处的八角楼、河面上的游船，都亮着灯，这一片灯火璀璨，便是之前在山坡上往下看到一幕。这样的夜景看起来美吗，我想，对于大多数人的审美观，是美的，也是破费设计心思的。但我总以为，万物应该回归自然，夜晚的景色应是天空挂着一轮明月，天空明净。幸好，灯光整体呈现一种偏暗的黄色，感官上没有那么强烈。

    河道两岸的房屋鳞次栉比，房子外形高度一致，全都3，5层。这些房屋，大多是饭店、酒吧和民宿。这地方虽属湘黔交界，但这里的河街却不似湘西的，没有吊脚楼，尤其不像书中描写的，但凡湘西的河街，应该都有吊脚楼，细细长长的柱子插入河里。河街开着银瓦匠铺、铁匠铺、药铺、丝绸店和盐店。沿河的那些吊脚楼住着妇人，是做水手和船家生意的。欢愉一番之后，妇人还不忘叮嘱水手到了上游地方之后，报信给她丈夫。“膝已好，盐二两，肉三斤之类的。” 也有那丈夫刚回来，不巧遇到妇人相好的船家来了，丈夫便外出回避，等他们完事了再回来。这是沈从文笔下那个战乱和穷困的年代，为了生存，一切都是自然的，不关乎道德伦理。

      饭店里面布置简陋，却把座位都摆放在河街，抵着河岸。我们坐在河岸边，脚下便是宽阔的河面，时不时看看河面上像发光物一样的游船。酒吧却是在对岸河街，音乐飘过宽阔的河面，传到这边河街，播放的大多是 ‘成都’ ‘董小姐’之类的民谣。再看看这条河，河道并不是直的，从前方或者后方向远望去，稍远一点也都是河流的拐弯处。目光越过河街的房屋，能看到一些重檐屋顶的仿古八角亭楼。

      古镇夜晚的河街，是典型的旅游地，沿河一排饭店主打清一色的豆腐烤鱼，如今疫情期间，生意不太好，商家间还互相抢生意。偏偏有一家店却生意火爆，河街户外座位满座，艳煞旁人，引来旁边的店家们的嫉妒。我们经过这家店，到了隔壁一家，这家店却一桌顾客也没有，老板娘焦虑的在门口踱步揽客，口里絮絮叨叨说着她家的鱼比隔壁的好吃。我们走到第三家店，见有人并还有位，便坐了下来。店家是位中年女性，老板娘估计脸红隔壁生意，含沙射影说自家店的鱼都是足斤足两的。为了证明足斤足两，老板娘带着我们去后厨选鱼，这一去，鱼的大小倒不要紧，却时空穿越了一回。我们跟着老板娘从河街的这个门进入饭店，其实这是后门，我们上了一道阶梯，经过饭店穿堂，出了前门，突然，眼前又是一条街，看起来似曾相识，愣了几秒始发现这是我们停车的那条街。刚才我们绕了好一段路才走下河街来到这家店。

      老板娘是个利索人，做事快，讲话又快，点菜期间，一口气把今天的倒霉事吐了出来。包括开电动车没带头盔被交警罚款了，家里水管裂了，儿子又怎么了。老板娘并不是本地人，老家是东北的，10多年前考公务员来到这山区的水务局，问其为何选择离家这么远的地方，回答倒很务实，“容易考呗”。想想也是，10几年前，这山区到底是个穷乡僻壤，相信没多少年轻人会想来这地方来，倒是这里的年轻人想要挣破小地方宿命而外出打工。 老板娘随后跟一个本地人结婚生了娃，落地生根。这西南山区毕竟是落后贫穷的地方，公务员工资低。前几年，乘着当地开发旅游的契机，老板娘便辞职开了店，做起生意，可是人算不如天算，开店的第二年便遇上新冠疫情。这河街虽不是古镇的景区，却也是为了吸引游客而重新规划的，少了游客，生意大受打击。说起这些，老板娘唏嘘不已，最后自我安慰道，幸亏店面的房屋是自家老公的。这时，一个男人手端着一个长方形铁锅，走向我们的座位，把锅放在桌上，这铁锅里便是豆腐烤鱼，端菜的便是她老公。

      如果从远处看去，便能看到在高大的峡谷间，一条蜿蜒的河流，围绕着两岸紧凑的石砖房屋，一个点儿大的古镇，像一颗遗世明珠，落在峡谷间的平地上。而至于古镇的古老，古老的庙宇楼堂，那些政府都不怎么管理的被保护民居，还有那自然八卦布局，东方威尼斯，也都是旅游宣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