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时读起贺知章《回乡偶书》,里面有这样两句:“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当时只是有口无心地背了下来,甚至觉得挺可笑的。直至后来,自己亲身经历“儿童相见不相识”的场景,才知那该是多么悲凉的一个场景,诗人千里迢迢地想回到家乡去寻根,却发现,根,已经不在了。此后,心里的安适之所也不存在了,只能是一个无家可归的流浪者,到处漂泊,四海为家。
电影《春光乍泄》所讲述的就是一个关于“根”的故事。张国荣所饰演的何宝荣是一个天真的浪子,追求一种自由而浪漫的生活,成天在外面花天酒地,有时甚至是夜不归宿。而给他底气的就是他的同志恋人黎耀辉,他知道不管自己想要什么,回去多晚,在这异国他乡——阿根廷,总有一个家在等着他。他,是有归处的。就算是把黎耀辉惹生气了,只要一句“不如我们从头来过”,黎耀辉就会马上缴械投降。他就像个被宠坏的孩子,总以为会得到原谅。
黎耀辉自然是受不了何宝荣这幅浪子的模样,于是他把何宝荣的驾护照藏起来,甚至为了减少何宝荣的出门次数做了一些很傻的事情。黎耀辉想要的,不过是两个人安安心心地过日子,就算何宝荣不上班,不干家务、去赌博、没事就大发脾气也没有关系,他能养活他。
终于,在何宝荣的再一次摔门而出,黎耀辉明白,就算自己再怎么努力,终究留不住他的。于是,他给香港的家人打了个电话、写了一封信,请求得到父亲的原谅和谅解(电影的背景是90年代,当时的香港对于同性恋还是很苛刻的),然后就搬离了之前他们俩住的小屋,努力赚钱回家。是了,就算他跑到南半球的阿根廷,在地球的另一方香港,还有一个家在等着他,他是有根的。就算那个家并不能给他带来幸福,但他至少还有一个地方可以停留。
而何宝荣呢,在外面玩够了的何宝荣打电话到他们之前的住处,才得知黎耀辉已经搬走,“不如我们从头来过”这句话再也说不出口。再也没有一个地方,没有一个人,会等着他了,他变成了一个真正的流浪者。悲痛欲绝的何宝荣搬回了他们之前住的小屋,认认真真地将房间整理成之前的样子,地板也擦得干干净净。但终究是回不去了,回不去了啊,他把黎耀辉弄丢了,唯有一个人抱着自己和黎耀辉曾共用过的被褥失声痛哭。
这种感觉不就和诗人贺知章所遭遇的“笑问客从何处来”如出一撤吗?当一个人失去了根之后,他也就迷失了方向,变成了一个真正的“个人”,也最孤独,因为没有一个地方可以让他停留。而人,唯有“根”,才会有奋斗和努力的勇气,如果,他想停下来,就可以回去休息。
而让浩浩荡荡的北漂、沪漂大军能坚守在岗位的最大动力,唯一个“家”而已。
就像电影的结局黎耀辉说的那样,在返香港之前我在台北住了一个晚上,我到了辽宁街,夜市很热闹,我没见着小张,只看见他家人,我终于明白他可以开开心心在外边走来走去的原因,他知道自己有处地方让他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