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焰炙烤着大地,像一团滚烫的火球,四面铺开。若此刻脱开双脚,等还未轻触地面,这缓缓飘来的热蒸汽,已令人不寒而栗。沉闷烦躁的夏日,刮着若有若无的凉风,每次轻拂过身体,都会给人带来爽至跌翻的感激。对上天的敬畏虔诚,一点微薄之意,便已一时卖身求荣,笃信不移了。街面上的喧嚣,在偏僻简陋的小镇里,并无寻常之处,一切照旧。唯一说有点不同的是,镇上今儿来了一群陌生人,有男有女,有高有矮,有胖有瘦,从鲜艳时尚的衣服穿着上,董不显判定是来自遥远的大城市里。
之所以说它遥远。因为小镇地处偏僻,说有群山环抱,绿草如茵,又似乎没有,因为小镇坐落在几乎秃顶的山上,除了耕作的锄田,栽植的防风沙树苗,看不见一棵参天大树,更别说汩汩甘甜的泉水。虽然形势严峻,生存条件的残酷和辛苦,但小镇不曾灭绝衰落过,因为这里有着他们的信仰,神灵的保护。
相传几百年前,小镇诞生过一位杰出英雄人物,此人天生神力,聪明过人,论胆识和谋略小镇里无人能及。于是,在众人的爱戴拥护下,自然而然成了小镇里的族领。也是在一个干旱难耐的日子里,连续三月未降一滴水,因为水源紧缺,打好的水井,早已干涸,族中纷纷议论,准备迁徙,寻求安身之地。作为众举推荐的首领,搬迁之心,其实心中已经盘定,只是计划还不成熟,要迁徙满足的条件尚未充分。当一切妥定,将这样的想法告之众人后,一片哗乱,引起了一部分人躁动,他的仇敌对手利用这个契机,欲将其推下高位,杀而后快。饥旱尚未离去,暴动已将开始,极端分裂成了两派,为了镇人,英雄首领与其嗜血搏杀,终于将其斩灭平息,却是付出了生命的代价,从未想过一代英雄竟被藏于暗中的弓弩手,给一名呼呼了。说也奇怪,就在英雄逝去的当天夜里,雷声大作,狂风四起,随即倾盆大雨冲天而降,直至下了两天两夜。镇里人深信不疑,这是英雄的血液化成的琼浆玉液,带给他的子民,在这里生生世世繁衍生息。自此以后,小镇里将他视为了神明,每有大灾大难,出门远行,生老病痛,都会向其祈福,俨然不朽的扎根在了镇里人的每个人心中。他的传奇故事,镇外人或许从未听闻,但在镇里却流传甚广,他的名字与董不显同一个姓,却与他有着截然不同的行事作为。任何时候,任何地点,他的名字被念起,总会震撼在场的每一个心灵,他叫董天。
如果每每要钩沉历史,这个人是小镇里不得不提绕躲不开的话题,似乎光芒的神光,永远没有散去,总会降临披照每一个人,被其炽热的胸膛,凛然正气,所深深感染。董不显是宣传董天事迹当之无愧的干将,自出生第一次听起,似乎就喋喋不休一直说到今天。不管何时,什么场地,董不显落败之时,必会高呼董天与他有着血浓于水的关系,仿佛他的身体血液里,流淌的是英雄的滚烫热血。惊慌失措的眼神,在铿锵有力的咆哮出口后,这本已经衰败颓唐的自信,蒙蒙中似乎又找到了生命之助,救命之草,一下挥散去了挫败的阴云。茫然最后的精神支柱,因为一个同姓相连,挽救了多少次被羞辱的场面,董不显已无法记清,以至于一天,自己都觉得可笑,索然无趣。尽管董天并不能帮他化解人生里的屡屡困难,但作为推广盛行董天神圣事迹人士,亦被小镇的镇长委以了重任,一个虚衔而没有实际办公场所的董天事迹文化站站长。这不光光归功于他同一个姓氏,同时亦是小镇里过去唯一一个去过大城市里的人。
这一群人跌跌撞撞走进了镇里,引起了过路者的好奇和惊疑。弹丸贫瘠的小镇,几乎说不上有任何得天独厚的特色,多少年前镇里就流传政府将开发小镇的旅游资源,将小镇作为忆苦思甜的典型模范学习村。虽然人人期待政府的慷慨解囊,使得小镇人脱离偏远贫瘠的山地,过上城市人的幸福生活,但这一提议一直遥遥无期,对于有着安土重迁的人们,则嗤之以鼻,凡想抛弃祖宗的,都是十恶不赦的叛徒,对神灵的亵渎。董不显羡慕大城市的生活,每天穿着鲜艳漂亮的衣服上班,走在车水马龙铺满柏油的道路上,熙熙攘攘的人群,相比寂静无闻的荒凉山镇要好得多了。偶然的机会,混得出去一次,尽管是代表小镇去宣传董天事迹,自己心甘情愿的花掉了几乎所有积蓄,买了一件觊觎已久的衣服。大城市里的生活,虽然让董不显欣羡不已,但在城里游走宣传董天事迹,根本无人理睬,甚至把他当做疯子傻子,调笑戏耍。后来董不显深刻明白,董天只属于他们的山镇,并不属于外面的世界。如果在镇里宣传,就轻松多了,还能得到众人无比的尊重。于是,带着一腔热血,董不显又回到了家乡,投身于伟大的董天事迹宣传事业,为其鞠躬精粹,肝脑涂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