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会为了700万元选择26年的牢狱之灾吗？

张玉环故意杀人案宣告无罪后，由于这个国家的杠精文化，总会出现一些奇怪的观点，似乎这种反对观点应该被包容，但恐怕只是事后诸葛亮，放马后炮，随意猜测之论。

比如，据说有个导演在微博发文，说张玉环可以通过26年的坐牢，获得700万元（大概是这个数额），成为成功人士了。我想，这位导演，是拍不出《肖申克的救赎》这样的电影，如果我也来猜测的话，他是没看过《肖申克的救赎》，或者看完之后，也没有什么感觉。导演不知道，自由是多么的可贵。这个国家已经无法对男主角进行救济，多种力量在掩盖他无罪的真相，他只能选择自我救济。

可以肯定的一点是，这名导演肯定没经历过刑事诉讼。裴多菲很早就说了，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二者皆可抛。到底，自由是不是无价的，其实每个人都有看法。有的人选择在深山老林定居，不喜欢在闹市，这是他的自由。

但是，一旦你被国家机关控制住，你就是砧板上的鱼肉了。尤其如果你是冤枉的，一旦卷入刑事诉讼中，就会知道脱身之难。尤其是中国的羁押率高，办案就要先把人关在看守所里，这段时间就很难让人忍耐，有的人受不了，明知道自己无罪，还是先认罪，搞个缓刑，出来再说，然后申诉，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平反过来。冤假错案之平反尚且如此艰难，那些判个缓刑、几年的案件，再审无罪，真的是看运气。

且不说这些无罪的案件，就连那些有罪的案件，那也会造成遗憾。我从事刑事辩护的时间虽然不长，但是，也深知办案就是办别人的人生。我不知道他们是否会后悔，但我作为辩护人，是感到无奈，因为一时贪欢，他将会失去多少东西。

一个小小的盗窃案，当地入刑点是2000元，他不过是临时起意偷了价值2600多的电动车，就被拘留了，正值遇上社会风气整顿，公安不愿意取保候审，检察院还逮捕了，案件侦查终结后，到了检察院审查起诉，检察院在一周内就起诉了，还给了拘役这样的量刑建议，也不考虑相对不起诉、缓刑。结果，法院按照检察院量刑建议的最低来判，他就继续在看守所服刑。刚好他的母亲患病，他那边本来可以申请出来探病，尽管手续很繁杂，但是家里为了不让他担心，也没告诉他。结果，他出来之后，得知的消息就是母亲去世了。

还有一个是四人轮奸案，他们不过二十一二岁，看看案情，也觉得很荒诞，他们四个人的那样搞法，到底有没有体验到乐趣。不谈动机，看结果，因为没有自首、从犯等减轻情节，他们都被判处十年左右的有期徒刑。青年很淡定，说就把去监狱服刑当做读个大学。或许，他内心里还是有不甘。从仅看守所那一天，他就要面临失去十年的人身自由，尽管此后或许可以得到一定的减刑。

至于无罪辩护失败的案件，当事人只是一个朴实的农民，帮助主犯（假扮民政局副局长的身份）作救灾房屋的验收工作，法院说他明知到主犯是骗人，还跟着主犯去骗人，就是为了把被骗的钱捞回来，但是，主犯都说骗了他，他自己的确相信主犯的身份能够盖房，也为了购买救灾楼房，被主犯骗了钱，“为了把被骗的钱捞回”，完全得不到客观事实的印证。到重审二审定下来，他已经在看守所待了两年六个月。这种案件，一开始就是靠想象，你看主犯那样的人，怎么可能是民政局副局长。但是，其他对主犯更了解的人，也没有识破主犯的身份。他同样是被骗的人，有没有识破主犯的身份，要综合各种证据和事实，而不是凭借自己的想象。

其实，这些案件离我们并不遥远。有的刑事法律风险或许可以防范，这就是现在很热门的刑事合规，但有的刑事风险，还真的没法防控。就好像普法一样，你再怎么普法，有的人还是会犯法，或者，被人占便宜。有的事情，你在过去做了，觉得是为人民服务，岂不止，后来有人揭发你侵占集体资产。过去，你只是打个架，和解了，扫黑除恶政策下，你这件事被挖出来，涉嫌犯罪了。用一个不成熟的答案来解答，那就是人性的复杂性，总会因为这样或那样的原因，引起一些无法防范的刑事风险。

因此，如果有人用金钱来买你的自由，你愿意吗？或许，你真的愿意，坐牢后，此后可以享福了。但这其实仍然是你的自由选择。对于冤假错案的当事人来说，那是被迫的，都不是自由的。一辈子的污名，还有可能家破人亡，脱离社会，区区几百万，怎么能买回来失去的青春呢？

即使以金钱衡量，26年，平均每年也就20到30万，你会为了这二十多万，失去一年的自由吗？在你自由的情况下，可能赚不止这些钱，还有团团圆圆的家庭。想想，你还是亏了。

其实只要指定了相应的法律，我们的每个个体，就是潜在的调整对象。每个个案其实是法律制度之反映，一旦个案处理不公正，则暗示着，其他人卷入刑事诉讼中，就好像陷入万劫不复之地。这就是为什么我们说，刑事辩护，绝处逢生，你面临的是国家公权力，刑事辩护不只是辩护律师的事情，也将会是当事人的事情，会是当事人家属的事情。总之，要动员一切可以动员的力量，与公权力做对抗，还不一定能够取胜。

作者：黎智鹏律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