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曾卉
寂静的夜里没有人陪他说话,他会不会觉得孤独,会不会像所有在外漂泊的人一样,默默地流过思亲的热泪?
五年级那年的夏天,我随母亲坐绿皮火车南下,去了一座美丽的海滨城市湛江。
绿皮火车很慢,慢到时间都在往后延长,我其实很享受度过这样漫长的时光,坐在火车里,窗外只有崇山峻岭,途经隧道,四周漆黑一片,生命驾驭在无尽的遐想之上。
在中国地图上可以轻易找到湛江这座城市,在“雄鸡”最尖的那个位置,与海南岛隔琼州海峡相望,当年我的父亲就是这座城市里普通的打工者,而我放暑假后,为了见他,和我的母亲,在拥挤的车厢里,待了一天一夜。
我仍记得自己是极度兴奋的,从未出过远门的我,第一次体会到火车进入隧道后又驶出来的忽明忽暗,第一次见到了一望无际的大海,为了验证海水正如书中所写是咸的,我还偷偷地添了一口海水,第一次见到巨型的军舰……那时候的我只把这次行走当作游玩,所以当时我感受到的世界像万花筒一般五颜六色。
事隔十多年,我再次坐上了南下的火车,许多人和我在同一个车站上车,他们拖家带口只为了和远方的亲人团聚,印象最深的是,有位母亲带了一对双胞胎姐妹去广州见她们的父亲,兴许是小孩子们太兴奋了,在车厢里拉起了小提琴,琴声悠扬,盖过了来来往往的叫卖声,我们沉醉在她们演奏的音乐世界里。
所有的人都把目光投向了她们,“快看,是对双胞胎,好可爱。”
听她们妈妈说话的口音,我判断出我们来自同一座城市,她说特意选在周末带她们出来,为的是能让她们有更多的时间陪父亲,因为周末他不必工作,所以即使周末出行人山人海,她们还是期待万分的。我渐然明白,广州这座浮华而又冷漠的城市是有温情的,因为这座城市,给了人们奔波的理由;因为这座城市,给了人们维系一家人衣食住行的资本。
列车行驶到一半,广播里传来了播音员的声音,“各位乘客,不好意思,列车因故晚点一个小时。”后来这个声音又陆续从我们的耳边飘过,最后竟然晚点了三四个小时,到达广州的时间也由晚上九点多推迟到凌晨。
所有的计划都泡汤了!住的地方要重新安排,至少要把睡眠补上,我看到她们母女三个的表情从阳光灿烂变成了乌云密布,她们的父亲和十多年前我的父亲一样,独自在陌生的城市闯荡,我懂那种相见又见不到的迫切,也开始明白每一个家庭生活的不易和艰难。
在火车缓慢的蠕动中,我很容易想起了我的父亲,当年的他,没有手机,没有电脑,只能每个周末在固定时间跑到电话亭用买来的电话卡拨通家里的电话,寂静的夜里没有人陪他说话,他会不会觉得孤独,会不会像所有在外漂泊的人一样,默默地流过思亲的热泪?
刚毕业,脱离象牙塔,生活中的压力开始从四面八方涌过来。我开始明白他当年的不易,作为家里的顶梁柱,原来不仅仅要撑起一片天,更需要抚慰每一个家人的心怀,让他们能安心,因为任何一丝不满的吐露,都会让家人担忧记挂。
只是那时我不能体会其中夹杂的情感,在电话里很少说温情的话。
相比于那对双胞胎走过的路,我仿佛回到了自己的从前,我们是那样相似,在中国这片广袤的土地上又那样普遍,我小时候也曾期待着团聚的时刻,中国有那么多个小孩像十多年前的我一样,不惜跨越几千里的路,翻山越岭,只为了能够在短暂的时光里和那个在外打拼的男人共处,哪怕那个时间短暂到不值得一提,而又有多少人,像那位父亲一样,心里装满了晦涩的泪水,却要一个人全承担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