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秋天,他们十五岁,天高云淡。
他是管理自行车棚秩序的值日生,她是放学来取车的女同学。他知道她是自己一见如故好兄弟的“姐妹”,传说中的学霸女,她知道了他是自己青梅竹马好“姐妹”的兄弟,传说中的文艺男。
她请他从已经拥挤在一堆的自行车里拽出自己的那辆。他把自行车交到她的手中,微笑致意。他背对着夕阳,长长的影子落在她的脚下,暖暖的微笑落在她的心里……
从那以后,她放学的路慢慢变了,她刻意错过原本同路的小姐妹。她坐在窗边做作业,看着他离开教室到车棚去值日,等到所有的人都走了,她再起身前往。她觉得他在那里等她,然后和他一起走上小小的一段路。
路上他们会说很多,到了多年以后,她已经不记得那时候都说过什么,只记得那在她左侧骑车男孩的侧脸,还有那一路的夕阳和欢笑。
英语老师在车祸去世的戴安娜王妃的第n个周年祭,让全班同学将那首《Candle In the Wind》的歌词翻译成中文。几轮评鉴下来,他用哀婉的文字战胜了她的作品。
轮滑活动里,她第一次把手交给他,听他关于动作要领的碎碎念,然后接二连三地摔倒在他脚下,等着他扶起。
她,在所有人眼里是那个无所不能“别人家孩子”,可是,只愿被他轻点鼻子,唤一声“小笨蛋”。
放假,她会常常跑去那个他们共同的朋友家里,等待朋友约他来玩儿。也乐于在父母上班去以后在家里开一个“麻将局”招待自己的朋友们。
他不在的时候,她有如不见其人先闻其声的凤姐,左右逢源;他在的时候,她却像是温良淑雅娴静少语的黛玉,坐在他的背后,亦或与他悄悄私语。
但愿他们都不会长大,但愿时光停滞在这懵懂温暖的岁月。
那一年秋天,他们十八岁,蝉鸣鼓噪。
她离开家乡去外省读书,他留在家乡学习自己喜欢的专业。
两地之间并不算远,她会做一班火车在辗转两次公交车去看他,她会去买一张大额长途电话卡在自己砰砰的心跳声中打电话给他,她会在静静的夜里读他寄来的信,她会在写给他的信的开头写上“Qaid”,代表“亲爱的”的称谓,她会……
随着时间的流逝,他的样子在她眼里日益模糊,她却在她的心里塑造了一个他。
短暂的黄金周假期里,他们与共同的朋友圈一起外出旅行。在太白山的高处,山风略过积雪,夹杂着雪末扫过他们一行的脸,山路异常湿滑,她感觉到他紧紧地抓着她的手。
山顶的小店里他们有七个人,可是只剩下一个房间。那夜大家和衣而卧,她把自己挤进他的怀里。
假期结束,她写信问他,是不是可以自称是他的女朋友,收到的回信是“对不起”。
她不明白……
怨念,像石缝里生长野草顽强地在她的心中蔓延。
那一年秋天,他们二十八岁,金风送爽。
她的丈夫开车将她送到同学聚会的饭店门口,轻轻拉着她的手说晚上八点来接她。
她下车,她有许多的问题今天要问他,关于那时候。为什么他不会因为她答应做自己的女朋友而雀跃?为什么他不会因为她没有回复短信,就跑到她家门口看究竟?为什么他不会半夜诚惶诚恐地打电话给她,念叨关于她离开的恶梦?为什么他肯捏着鼻子陪她吃油炸臭豆腐……为什么哪些她的丈夫做过的,他却不能?
再见带他的那一瞬,他仍然背对着夕阳,对着她微笑,长长的影子投在她的脚下,可是她却回头将自己微笑赠给丈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