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续几天的雨水,同时淋湿我反反复复晒了几天的衣服,被天天念叨以及抱怨怎么还不过去的夏天,终于算是结束了这一年来它的任务。
五点的时候外面还在下雨,于是改变了外出的行程早早回到了住的地方,花了很长的一段时间把夏装全都收起来换成秋装。
收拾东西的这一过程里,嘴里哼着某一首不知名曲子,猝不及防的,就开始想起家来了。
也是差不多这个时候,我称之为妈妈的樊女士就会把夏天睡的凉席收起来,换成温暖柔软的床单。再把那一沓洗的干干净净的拼贴式方块地毯拿出来,让我们三个小孩沿着墙壁一块一块拼满为止。
然后整个家里面,就变得干净舒适又温暖。
樊女士从来不乱动我的东西,书桌上乱堆的书籍,她只会按着原来的顺序摆正,她不会随意的帮我放回它们该回的地方,哪怕我根本不介意这件事情,就像即使是上面的一张废纸,她都会原原本本的放着,等我回来之后再让我决定该不该扔。
她以前从来不知道书柜下面的一个方形透明盒子里的东西,其实就是一台斑驳老旧的卷笔机,只剩一点点的小铅笔头,几颗圆白干净的鹅卵石,甚至一只又土又廉价的小粉皮钱包。
直到有一天被我不懂事的弟弟打开之后,她才知道是什么,樊女士从来不知道那些东西对我的意义,也没有人知道,往后更无需知道。
她总是威胁着我要把那些东西丢掉,因为太占地方且是真的廉价。但那些东西放在那,我不管多久回家一次都会看见,它们依旧在那个地方静静的待着。
我四岁开始在奶奶家住,那个时候什么都不懂,还是仰着头幼稚兮兮求樊女士带我走的小孩模样。
时光荏苒,我长到了可以俯视樊女士的年龄。不知道有多久没有听到她的“大人说话小孩子不要吵”。
现在的她,总是会认认真真的听我讲话,当和我爸爸意见发生分歧的时候,她开始第一时间和我商量。
我们开始发生变化,樊女士变得越来越孩子了,她娇小的身体已经不能够雷厉风行的决定一件事了。
我的脾气不好,说话也很冲,特别是面对樊女士的絮叨中。
我觉得她成天念念叨叨的真的很烦,而在小学的时候有过一篇类似的课文,段尾的时候,作者煽情的记叙了他离开母亲之后,是有多么怀念那份絮叨。
我记得我当时特别的嗤之以鼻,樊女士的絮叨,从来是不知疲累的,她能一个人在那里碎碎念很久很久,而每一次我都会带着手机出去,关门的时候还会恶狠狠的甩手而出,就算回来也是和她作对,凶狠恶意的中伤报复。
那个时候,整夜整夜的不回家。
我也不知道胸腔里那时而的滔天恨意是从哪里迸发出来的。
怨恨盘踞在我的整个青春期。
我是从学校逃回家里的,匆匆在我爸爸的陪同下办了退学手续就整理东西打包回家。我特别感谢父亲大人当初那般的尊重我的决定。他只问了我一句想好了吗?我特别真挚的说,想好了。于是手续就这么办了下来。
我爸爸一直都是这样的,关于我自己的事,他总是让我拿主意,哪怕知道那是一个坑,我曾经确实也为此怨恨过他。
而至于现在,我除了仅仅了解那段黑暗无光的经历以外,其他的记忆,一概忘却。
我忘记了那时候的很多事,那些同学,也早就在几次换手机号的辗转下,一一遗失。
樊女士特别不理解我的决定,不睬我好长一段时间。而我也确实自暴自弃了很久。
樊女士骂那时候的我很难听,她形容我为“一摊死猪”现在想想,好像确实是那么一回事,除了吃饭,就是玩手机睡觉,窗帘永远是拉上的。
再后来,爆发一场世纪性的争吵,我一怒之下走了,在外面孤魂了一个多月。
走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天气,我穿着短袖,走了好长的一段路,我故意走在马路中间,想着随便一辆不长眼的车开过来吧,把我撞死好了。
可惜那天路上连只鬼都没有。
我在车站坐了一晚上,后悔出门的时候没有带点钱。
第二天回家收拾行李,樊女士抱着弟弟冷冷的看着我,我狠狠的瞥了她一眼,我拖着行李箱下楼,她走出来俯视我,“走了就别再给我回来。”
年轻气盛的我同样回了一句,“死在外面也不用你们收尸。”
然后我就看到了樊女士渐渐泛红的眼圈。
我心凉了一下,像有人闷头给我浇了一罐冷水,但我还是头也不回拖着行李箱走了。
我知道年少都有叛逆的时候,但其实鲜少有像我这样能造成这种永久性伤害的程度。
在没找到自己活着真正意义的时候,我无时无刻不想去死。
我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转变的,应该是自己也品尝到生活的苦闷之后吧。
我的脾气还是一如既往的差,但樊女士理解我的烦闷,我记得有一次在公司受气了,刚巧她打电话过来,还没说两句,我就和她吵了起来,但樊女士的语气淡淡的,一点也不像以前会和我抬杠的那个人,我就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的无力与挫败。
她说,“你好好和妈妈说话,我知道你肯定是受气了,妈妈理解你,但是你要好好说话,我们两个离得这么远,万一在电话里吵了又解释不清,你让我怎么办呢。”
一瞬间,我的眼泪就下来了,我慌忙和她说对不起。樊女士又说,“我知道的,我知道你不是有心的,你是我的女儿,你什么脾性我还不清楚,我当然不会生你的气。”
这些话换成家乡话,感动的我一时之间就只能傻傻的流泪。
我们两个的主导地位开始发生变化,变成了我字正腔圆在事事上发布指令,她小心翼翼的唯恐哪句话又惹的我皱眉。她总是说我喜欢想太多,却又偶尔问我是不是恨她们。
我和樊女士不像,在她坚定君子远庖厨上,而我从来就不肯好好学做饭。
我和她又是最像的,而具体是哪,我也说不来个所以然来。
不知不觉,就写了这么多字,似乎提起樊女士我就有滔滔不绝的话想要说出来。
索性,我终究是迷途知返,自认没有太晚,伤害也没有太深。
索幸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行驶,云终开雾终散,如樊女士说的,没有一直不懂事的人,有的人开窍在20岁,25岁,或者35岁。
她说,我能在25岁之前开窍她就心满意足了。
幸好,我比她的预期,还要早一点。更多的伤心和眼泪也就不用登台。
尽管我们都不想承认,可事实上,已经是9月了。我是一个特别喜欢怀念过去的人,好和坏都要重新细细揣摩,特别是在这样情绪低迷的秋天。可不管如何怀念,我都知道。
那些过往的日子,其实也是回不去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