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
那场雨过后,我坐在卧室的床上,反复看着她发给我的讯息:分手吧,我受够了,我已经跟了你六年,真的耗不下去了。
她要离开了。我没办法挽留。她辞了职,放在这里的东西统统不要。打她的电话,对面永远是那个冷冰冰的女声。是空号。
后来我听说她回了她的家乡,和一个小有名头的企业家迅速结婚。
现在她和我的唯一联系,就是那串备注是“兰”的空号号码。我一直都没删。“删除”这个动作已经没什么意义了。
那天是S市入夏以来的第一场暴雨。它成为了我离开的最终理由。
我有时会想,如果我那天没有抽烟,是不是还有挽留的余地?
那是我对香烟最为厌恶的一个时期。我还是会买烟,点燃以后只是怔怔地看着它燃尽,看着烟灰掉落。空气里满是不甘的味道。
但我知道我戒不了烟的。就好像我和她的六年最终不可避免地变成一纸单薄一样,我对香烟的依赖总会死灰复燃。她说得对,我是个懦夫。
我在离开S市的前一天,接到了陶总的电话。
“阿森,你的设计提案我都看了,很不错,很有想法。我知道你想来我们公司的啊,你的才华我们也都看到了啊。不过我们产品设计这一块确实不缺人了。人才饱和嘛,你也了解。你要是还有意向的话,就来我们首席设计师Jimmy的手下实习一阵子。Jimmy的成功案例你应该也听说过吧,你跟着他学习……”
“陶总,谢谢。但是我要走了。”我无声地笑笑,“我不打算在S市待着了。”
在兰费劲心思帮我争取到那个广告部职位之前,我把我最为满意的设计提案发给了陶总。当然,我没有告诉兰,不知道是出于自负还是自卑。直到这一刻,我知道了结果。陶总是真的怕人才流失,而我是真的无意留下。
对面的人换了一种语气,慢慢地说:“阿森,你虽然还年轻,但你应该知道,机会不是天天都有的。”
我说:“我明白。”然后挂断电话。
我想,这还算是个漂亮的退场。
我给林华凤打电话,说:“妈,我想回趟家。”
她似乎愣了一下:“想回来就回来啊。”
于是我也选择了离开。
“这次回来住几天啊?”我爸皱着眉看我往屋里搬行李。
“不清楚。”我说,“我打算换个地方发展。”
“你说你,这么大的人了,连个箱子都搬不利索。”他摇头,“还不如以前。”
“你不回S市啦?”我妈从厨房探出头来。
“不回了,待不下去。”
“兰答应吗,你有没有和她商量?”我妈直接走到我面前,完全忽略厨房里劈啪的声响。
“妈,”我对她笑笑,“吃完饭再说。”
她一边回厨房一边不放心地扭过头来叮嘱我:“你也不把人家带来一起吃个饭,这事儿一起商量着看看嘛。”
“你妈说得对,别让人家跟着你到处跑。”我爸打开棋谱,“咱爷俩来两局?”
“算了爸,我不是你对手。”我连敷衍都力不从心。
“遇上什么事儿了?”他眯起眼睛看我。
“没,就是累。”我冲他撑起一个笑容。
他把棋谱收了,走到我面前,问:“你因为什么不想在S市待了?”
“是不是和兰吵架了啊?”我妈端着菜走出来,看着我,不走。
我叹口气,总要被他们发现的。“对,吵架了。”我点点头。
我妈顿时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我当初怎么跟你说的?出什么事都要先让着她。你倒好,还吵起架来了。你再吵架小心把人家气走,看你哄不哄得回来。”
我爸拍拍我的肩膀:“你小子别真把人家姑娘气走了啊。”
我尽量让自己看起来若无其事:“我和她已经分手了。”
我妈朝我肩膀上狠狠推搡了一下:“分手了?你认真的?”
我没回话,径直朝房间里走。心想也许我不该回来。
我妈的声音追上来:“你一会儿给我解释清楚!”
我再出来时,他们两人齐齐地看向我。
“森,过来。”我妈拍拍沙发,“给兰打个电话。就在我们面前打。”
“不用打了,是空号。”我说。
“你跟她到底怎么了?你们六年的感情不可能说散就散吧。”我爸看着我。
当然不是说散就散。六年来彼此消磨掉的依赖和信任,就像沙漏里的沙子那样无可挽回。
我怪她吗?后悔吗?怨恨吗?我突然觉得,我跟她,只不过是一对惺惺相惜的可怜之徒罢了。那些痴男怨女的桥段,不会落在我们的身上。
所有的热情与血液,所有的挣扎与审判,即使是与爱情有关,也同样微不足道。
第二天我就走了,拎着我还没来得及打开的行李。我妈一直欲言又止地看着我,但她不会再进行昨天的话题了。她给我的准岳父母打过电话,对方客气而陌生,冷静而疏离。仿佛只是生意上的谈判伙伴而已。
毋庸置疑,谈判失败了。
也对,兰从来都不是一个拖泥带水的人。
也许那些闲来无事者会质问:她还爱不爱我,我还爱不爱她。我清楚我会给出怎样的答案,我也清楚她的答案会是什么。但是已经没有意义了。我们和大部分饮食男女一样,用短短几年或是长达一生的时间来证明,爱情的另一个名字叫做,徒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