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金大妈每天都在小区门口摆摊卖菜，她为人厚道，卖的菜都比较新鲜，不好的菜叶子很仔细的摘掉，也从不缺斤少两，一来二去，金大妈就和我混了个脸熟。

大妈就住对面小区，平时都是一个人住，我送了她老家的3斤土红糖，她特别开心，说红糖很好喝，很热情的要留我吃饭，几次邀请我去她家作客。

坐着聊天，大妈知道了我偶尔也写写故事，关注我的微信公众号看了几篇后，她问我：你写的这些故事，是不是都是真实的？

我笑笑道：都是真的，但为了保护个人的隐私，我会稍微有所改动。

金大妈就说：世界之大无奇不有，你要是不嫌我啰嗦，我这也有个故事想说说。

我忙道：当然不会，我很喜欢听别人说故事的。

于是，我和大妈一人泡了一杯红糖水，金大妈开始讲她自己的故事。

1

我叫金晓洁。你叫我大妈，其实我出生于1970年，只是多年长期劳作，头发花白，所以才显得有些老。

我很早就嫁人了，那时候我才17岁，家里还有一个哥哥两个弟弟妹妹，我是老二。

家境贫困，使得我很早就懂事了，嫁人也是为了给过了20岁的哥哥贴点老婆本。

我们那个山村，男的超过22岁还没有定亲，后面就很难了。

父母把我嫁给了不远小镇上的砖瓦匠，也算是个手艺人，最重要的是，他愿意给我家2万元。

那个时候的2万，已经可以在老家盖个三层楼房，足够解决哥哥的婚姻难题了。

我的第一任丈夫赵大海，已经快30岁了，年轻时候太穷，没娶得起媳妇，人长得又黑又瘦，家里老母早逝，只有一个瘸子老爹。

年轻的时候我长得还算标致，手脚麻利，勤快。赵大海很疼爱我，又比我大许多，对我很呵护。我对公公也很孝顺照顾，我们小两口的日子也算是和和美美。

一年多后我生下儿子取名赵东，老赵非常高兴，也越发努力的接活，眼看日子越来越好了，东东也越长越大，非常活泼可爱。

哪知，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东东5岁时，老赵给别人家盖屋，不小心从楼顶摔下来，下面都是砖块，他脑袋直接磕在上面。

等一帮人七手八脚送到镇上医院，老赵早已没了生气。

我抱着儿子，娘俩哭的泣不成声。

那时候也没有保险，当然也没有所谓的赔偿。那户人家刚造房子也没有余钱，意思意思给了500块，就不再冒头。

哀痛过后，我捧着老赵留下一点存款，决定在小镇开个早餐店。

2

公公的身体一直不是很好，我除了要照顾年幼的儿子，还要照顾公公，加上一个早餐店，本就瘦弱的我，半年下来，就只有70几斤了。

这时候，我的第二任丈夫赵正国出现了，他也是这个小镇上的人，常常来早餐店吃包子。

我做的包子味道非常好，肉馅足，新鲜，香味扑鼻，很多人来一口气都带走10个回家吃。

赵正国也认识赵大海，他们是小学同学，平时不太走动，遇到也是点个头而已。

寡妇门前是非多。关于我的闲言碎语传得有鼻子有眼，说我才22岁，早餐店生意好，也是都是男客居多，谁知道是不是卖弄风情得来的。

世俗总是对年轻的寡妇充满恶意，那些或是嫉妒，或是不怀好意的眼神，我也有所感觉。我不是不想找个合适的再嫁，但我看着周围以各种原因接近我，却老用龌龊的眼神看我的那些男人，就觉得自己一个人也挺好的，何况我还得考虑儿子。

再说，一般的男人，对于带着儿子的寡妇，还是有众多的顾虑的，这种小镇上，人家也会被说是帮别人养儿子，这对于很多男人都是自信和尊严的挑战。

所以，虽然说亲的人也有，我却丝毫不动心。

可是，就算我自己没有惹事，也会有不长眼的人来挑事。

食客中有个混混，对我早就觊觎很久，老是动手动脚的。这天趁我给客人上包子，摸了我的臀部，我受惊，包子顺手就扔到他脸上去了。

刚出炉的包子烫的混混嗷嗷直叫，非要我赔偿。怎么赔偿？看他盯着我的眼神就知道了。

很多人坐着不动，都知道这个混混惹上身就如同牛皮糖似的，处处找你麻烦的。

我很气愤，也有些无助，这时，赵正国却拉开了混混拉我的手。

赵正国是个粗人，干活练就的力气非常大，混混早就被酒色掏空身体，这下除了烫伤，手臂又被他几乎扭断，混混最后骂骂咧咧的走了。

我为了感谢他，忙又给他用牛皮纸包了10几个包子送给他，赵正国不好意思的接过时碰到了我的手指， 他看着我，一个大男人，瞬间闹了个大红脸，我内心也是微微一动。

后来，我们两人谈起了恋爱，赵正国为人正直，待人有礼，只是家里穷，父母皆无，所以才一直没有娶上老婆。

儿子东东倒是很快接受了他，他会做弹弓，而且很有准头，常常抓小鸟玩。孩子便天天缠着他抓麻雀，小鸟儿。

赵正国也很喜欢孩子，我看着他驼着儿子满院子当骑马，也由衷的有种幸福感。

赵东上小学这年，我在公公的支持下，和赵正国结婚了，公公认了他当干儿子，正好都是姓赵，外人不知道，都以为是真父子。

家里有个身强力壮的男人，总算又像是个家了。

3

早餐店越来越忙，但是日子也越来越好，几年后，我就把原先的老房子重新修缮了一遍，2层小楼，变成了三层楼房。

我也不是没有想过再给赵正国生一个孩子，但是也比较担心赵正国会因此偏爱，那么东东怎么办？

我很幸运，他也理解了我的想法，说自己孤身一人，是我给了他一个家，他并不在乎所谓的子嗣问题。

他这么看开，我却觉得自己有点小人之心了。

赵正国对东东特别好，几乎是有求必应，东东也很黏他，我们结婚后，他就叫他爸爸了。学校里有什么事，也都是让赵正国出面。

想到赵的种种好处，我就暗自决定给他生个孩子。

很快我就怀孕了，赵正国高兴的手舞足蹈，13岁的东东有些落寞，他和东东说，以后你就有小弟弟或者小妹妹，你是大哥哥，弟弟妹妹都听你的。

东东不太高兴，把书包一扔就回他的小房间了。

我们都有点尴尬，但并没有多想什么，只觉得孩子毕竟还小，可能不太适应。

赵正国之后对东东更加关心，那种关心明眼人都看出是真心实意的，连公公都说，正国是个好男人，难得的。

我怀孕后，赵就包揽了家里的活，早餐店也请了一个大姐，他自己每天早起和面做包子，我教他配料，味道倒是学得9成像，生意依然红火。

10个月后我生下白白胖胖的二子，取名：赵康。

赵正国说希望儿子健健康康的长大，看着康康粉嫩的小脸，我觉得我的人生也算是圆满了。

康康的出生并没有分走赵正国对东东的爱，已经长得和他一样高的东东却从来都不太愿意抱弟弟，我让他帮忙接个手，他脸上也都是嫌弃，我看了很是郁闷。

赵却说东东14岁了，学习压力更大，少年的叛逆期一定要好好引导，不能打骂。

他护着东东劝说：要是不开心也要尊重母亲，不抱康康是不是怕抱不好？你可以喊爸爸帮忙。

东东冷哼一声说：我就是不想抱他，有他你们都去照顾他了！我才不要这个小屁孩叫我哥哥，赵家只有我一个独子！我没有弟弟！

我当时气的打了东东几下，赵正国硬是给我拉开，东东含着眼泪，却更是憎恶的看着襁褓中的康康。

我这时才回忆起众多细节，之前东东看我大着肚子，还故意拌我一脚，我当时觉得不是有意的，现在想来，其实他一直就不愿意我生下康康。

这个念头冒出使我浑身发凉，我不敢和赵正国说这个事，他一直待东东视如己出，如果他知道了，肯定非常失望，他们的关系肯定会变差。

赵正国不知我的想法，看我打了东东不由责怪我说：孩子还没懂事呢，你怎么好动手呢？我不敢接这个话，他急匆匆的又去找东东了。

后来赵正国给东东买了很贵的篮球鞋，才把孩子劝回家。

我也希望我的猜想只是多疑，也就把那一丝担忧埋藏在心底。

后来上了中学，东东住校，双休才回来。每到双休日，赵正国就买很多他喜欢吃的菜，做一桌子。说东东正长身体的时候，得多补补。

赵东回来看见好吃的也从来不客气，几岁的康康想吃，他会毫不客气的推开他，康康瘪着小嘴叫哥哥，他也非常不耐烦。

我都看在眼里，也责怪过，可是东东依然如故。

后来，赵正国把早餐店扩大，弄成了一个饭店，赵东就常带上同学一起，又是吃，又是喝，然后又要钱去玩游戏机，赵正国就给他50,100的，他还嫌少，后来直接自己上柜台抽屉拿钱。

赵怕我操心生气没有告诉我，还是在饭店帮忙的大姐和我说的，我知道后也先平心静气找赵东谈心，他长得很快，比我高一个头。一讲话却经常带着，他妈的，那些三字骂人的话，我是真是被他气得快吐血！

赵正国劝说：你可不能打他，孩子大了，自尊心强，一定要好好说。

可是好好说有用吗？

18岁的赵东越来越变本加厉，有时候把柜台的钱全部都拿走请同学玩游戏机，好好说，还被他刺激几句：

你们反正有自己的儿子，管我那么多干什么！费什么话？

要不是我亲爹留下的钱，你们能有今天？

最后，连公公都看不下去了，本就年迈的公公拖着病体，去游戏厅一家家的找赵东，却被一帮孩子赶出门外。

大热天，公公回来就中暑昏迷，赵东却依然不知所踪，我行我素。

我哭着和赵正国说：东东不能再这么溺爱下去了，我们这么放纵他是等于害他。

赵正国叹息，只是说：东东再长大了就能懂事一些，他会明白我们的苦心的。

4

没成想赵东因打架被劝退，我和赵正国只好想办法找合适的中学，但却没有一家合适的，愿意收他的学校。

最关键是他自己也不想读书，成天和一帮小混混在一起。

和这帮混混待着，他也许受到了蛊惑，赵东辍学了。

然后，忽然提出把饭店管理权给他，说赵正国和赵康都不是老赵家的人，不能继承他亲爹留下的遗产。

一帮流里流气的年轻人在饭店里待着不走，几天来都是如此，客人们来吃饭也被吓走，饭店的生意也越来越差。

公公生气来劝孙子，混乱中却被推倒在地，从此瘫痪在床，后来不到两个月就离开了人世。

这期间，我们只能先同意让东东暂时接管饭店，也想让他有个事情做。但是，他不懂经营，只会花天酒地，没半个月，厨师服务员都被他骂走了，没到两个月，饭店就空空如也，一个客人都不来了。

赵东和一帮混混打牌过日子，自己亲爷爷在病榻上都没有去瞧上一眼，公公直到临死前，还念叨着希望东东能改邪归正。

赵正国请东东去看一眼，东东说怕被传染，过了病气。

赵正国第一次对东东动怒发火，赵东却不以为然的道：那又不是你亲爹，你装什么装？老子要不要去用得着你个老白脸管？！

赵东从15岁后就慢慢不再那么黏着赵正国，只有要东西，要钱时才会开口叫他爸爸，真正把他当成了提款机而已。

我们都对赵东渐渐失望了，办完公公的丧事，赵东才出现，结果，第一句话就是要钱。

我们这边老人家走了办白事，亲戚好友都会来吃丧宴，然后给个一二百。我以为东东是良心未泯，是来送爷爷最后一程，没想到他只是要钱，说我们和他爷爷实际都没有关系，只有他是亲孙子，钱应该给他收着。

我不愿意给他，他就又大闹起来，翻了几张桌子，一圈子亲朋好友都指指点点，骂他狼心狗肺。我哭道，只怪自己一直溺爱他，怕他受委屈，什么好的都给他，别人有的，也一定要给他添上。

赵正国也是一直把他当成亲生儿子，这时也被他一口一句：老白脸。骂的心寒。

我们不给钱，东东就进屋乱翻，说这个房子以后也是他的，和我们无关。

天哪，我是养了什么样的一个儿子啊？那瞬间，我怒火攻心，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等我醒了，已经躺在医院病床上，康康的小脸红肿，哭着抱着我说：妈妈我耳朵听不清。我才从亲戚口中知道，赵东翻走了屋里的现金，又把赵康打了。

他才不过4，5岁，赵东的力气不小，把康康的嘴唇都打出了血，左耳差点失聪穿孔。我抚着幼小的康康的小脸蛋，心疼的直掉眼泪。

亲戚还说，赵正国看不下去和赵东打了起来，但他没有真的要打孩子，让着孩子，反被年轻气盛的赵东一脚踹到胸口，吐了一口血，现在在检查拍片。

这个东东，怎么变成这样呢？也太没有人性了！亲戚连连摇头也是为此愤愤不平。

5

赵正国说自己没有大问题，开了点药就带着我回家，回到家我们才发现，一片狼藉。赵东已经把家里值钱的东西都搜刮走了。

我说：我们叫派出所来处理吧，这个儿子，不认也罢。

赵正国并不同意，觉得家里的事情不必要闹大，我却决意如此，我实在是失望透顶了。

派出所来人把东东抓走了，值钱的东西都被他送人或者变卖，钱据说给了混混头子，说人家帮买股票炒股。等抓到那个混混头子，人家却说都赔了，一分都没有了。

到了此时，赵正国还劝说东东：儿子，你也该清醒了，他们这些人都不是好人，都是在骗你啊。

赵东扭过头，不屑一顾，不为所动。

在派出所关了2天出来时，我们在门口接他，赵东又和那群混混走了。看来他们是一伙的，派出所也没有办法。

我想重新把饭店开张，但是赵东几个小弟就是不让我们接近饭店，赵正国被他们撵走多次，也没见到赵东人。

之后几天，家里莫名其妙的窗户被人砸了，大门被人从外面锁住，锁眼里都是固体胶水，更让人觉得荒诞的是，院子里每天都有人扔进来很多死老鼠……

我们知道是赵东指使人做的，只是实在无法想象，我的亲生儿子赵东，他是有多恨我们。

我终于见到了东东，他威胁我们说，如果和他抢饭店，他就会找人把康康抱走，卖到一个我们永远找不到的地方。

说这话的东东看着我的眼神就像是陌生人，我终于相信，如果我们不同意，他真的会这么做。

我们总是以为东东会变好，一次又一次的放纵了他，却换来他的变本加厉和畜生行径。

但是康康还小，提起东东的名字都很害怕，我实在担心他会受到更多的伤害。赵正国也对东东失望了，他不明白他一直视若亲生的儿子，会变成如今的流氓。

而且从上次被踹出血后，他一咳嗽就胸口疼，我让他上大医院再看看，他也不愿意。

饭店没有了，东东那帮混混又总是骚扰我们的生活，于是，我们决定带着康康去别的地方打工。

我们都没有什么技能，有的只有一把力气。那个时候正好有很多人搞养殖，我们就到了一个养殖场，先给人养猪，每天起早贪黑赚点辛苦钱。

等慢慢存下一些钱后，我们也自己养些猪和鸡，就这样在小县城周边生活了10几年，才买了这套房子。

中间也有亲戚告诉我们，东东学会了赌博，把老家的房子都卖了换钱，后来又因为打架把一个大官的儿子打伤了，结果进了牢房。

我当时也想过去看看他，但一想到他的所作所为就很失望，最后还是赵正国给他送了些吃的和衣服，但也没有换来他半点好脸色。

东东自始至终都觉得自己没有错，是我们霸占了他亲生父亲留给他的东西，所有的都是他应得的，最后还骂赵正国是猫哭耗子假慈悲，气得正国拂袖而去。

我们真的绝望了，就和东东断了联系。一晃康康现在已经上大学了，去年还考上了浙大。

康康很懂事，去年还得了奖学金，暑假还给人当家教，自己都能解决自己的生活费。

我没事干就卖卖菜，日子还算过得去。

只是可惜了赵正国，他从那之后老犯心口疼的毛病，又怕上医院多花钱，等后来疼的受不了去检查，才发现是恶性肿瘤，也就是癌症，已经救治不了。

去年赵正国去世，他事先也怕有个万一，很早就买了保险，留给我们娘俩一笔保险理赔款，就这样撒手人寰。

可怜赵正国一辈子都疼爱东东，临死还牵挂东东，却因为东东那一脚落下病根早早离世，这成了我的心结。

我已经很少想起东东了，人各有命，他自己选的路，得让他自己尝到苦果，就算是父母也帮不了他一辈子的。

我现在就希望康康能大学毕业，找份好工作，娶个好媳妇，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过一辈子。

如果康康愿意去见见他哥哥，我也不阻拦。但我内心是希望别去，东东那个孩子，已经养废了，也怪我们从小太宠着他，才会养成他自私自利，无法无天的性情。我希望康康能健康快乐，实在没有必要去见他那个狼心狗肺的哥哥了。 

6

金大妈讲到这里，还是忍不住哭了起来。我没有想到金大妈还有这么一段凄苦的人生经历，我递给她纸巾，心里也觉得很酸。

父母皆爱子，则为之计深远。最让人痛心和悲哀的，莫过于至亲之间却反目成仇。

因为过多的爱，让赵东变成了一个完全以自我为中心，自私自利的人。少年时期受社会不良习性蛊惑，更使得他一步步变成了六亲不认，人人避之不及的流氓。

也许再也不相见，对于金大妈来说就是最保险安全的做法了吧？…….

离开的时候，我看到柜子上还摆着一家三口的全家福：康康是个很阳光的大男孩，笑起来一口白牙，非常暖心。赵正国一脸正气，眼睛炯炯有神，金大妈染了一头黑发，看着年轻很多，两人脸上都有很多皱纹，但是，一家人都笑的很幸福，很满足。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