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已经透过厚重的窗帘星星点点地洒在了地板上。美嘉从床上爬起来，换好衣服，坐在床上等着按掉闹钟。闹钟只叫了一秒钟，美嘉的手指灵巧地摁下按钮，她打了个哈欠，走到洗手间洗漱。

洗漱完，梳好一丝不乱的马尾，美嘉循着有点焦掉的味道走到厨房。她悄无声息地来到厨房门口，看着妈妈耸动的肩膀，开口说道：“妈，我该吃早饭了。”

美嘉妈妈恍然醒悟般抖了抖，伸手自以为不着痕迹地抹了抹眼睛，声音里还带点鼻音：“嗯，这就好了，你去坐着。”美嘉其实心里有点失望，她倒是希望妈妈能抱着她大哭一次，或者是撒手不管一切家务，让她自生自灭。

至少要闹一闹吧。美嘉想。

美嘉从妈妈手里接过碗，看妈妈躲躲闪闪地样子有点生气，故意用力地把碗放在桌子上。美嘉妈妈没有注意到她的脾气，转身又回到厨房拿了一碟小咸菜出来。

美嘉几口吞掉了糊了的煎蛋，象征性地喝了粥，没碰咸菜，擦了擦嘴背起书包。

“我走了。”

没有回应。美嘉也不在意，出了门。在门口她拿钥匙在门框旁边又划了一道，数了数，算上今天的，已经有六道刻痕了。

爸爸已经有六天没回家了。美嘉默默攥了攥衣角。

她知道爸爸去了哪里，去做什么。她知道妈妈也知道，但是她们从来不谈起爸爸不在家这件事，就像家里从来就没有这个人一样。

有一天美嘉下午最后一节课的老师请了假，所以她回家比往常早了一个小时，快到楼下的时候就远远看到了爸爸和一个阿姨在楼下亲密拥抱着还说着什么。

她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她躲到转角的地方，听他们说话。但是听不真切，只零落地听到了几个词，“离婚”“北京”“孩子”之类的。

美嘉脑子有点麻木，挪不动步子。正巧邻居家的奶奶路过她身边，跟她打招呼：“这不是美嘉吗？在这站着干嘛呢？还不赶紧回家去。”美嘉一个激灵，看向爸爸，爸爸也在向她这里看来。他们对视了几秒钟，美嘉注意到爸爸的脸色变了又变，最终朝她走过来。

“美嘉...今天放学这么早啊…赶紧回家吧，回去做作业。爸爸有点事，不回家吃饭了。”

美嘉睁了睁眼睛，却没从爸爸的眼睛里看出来愧疚。

她懂事地点点头，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走过那个阿姨的时候故意撞了她一下，头也没回就上了楼。

她回了自己屋里，埋头写作业。写着写着眼泪突然就掉下来，然后她擦掉继续写。

她边写边擦眼泪，等着妈妈回来，肚子饿的咕咕叫，天也黑了下来，妈妈还是没有回家。

后来她不知道怎么就睡着了。

睡了一会有人把她推醒，她抬头一看，妈妈终于回来了。

美嘉妈妈努力稳住颤抖的声音问她：“美嘉，你饿不饿啊？妈妈给你煮点面吧。”

吃面的时候母女俩沉默地对坐，没有人说话。

美嘉突然想起来爸爸不回家吃饭的事，但是一看已经晚上十一点了，那么也没有告诉妈妈的必要了。

第二天美嘉发烧了，因为昨天晚上趴在桌子上睡觉的时候没有关窗户。

美嘉妈妈给她量体温，喂她喝粥吃药，坐在床边温柔地摸她的手，小声地说着：“对不起，对不起啊美嘉，妈妈不应该任性赌气不回家的，对不起，对不起…”

美嘉想自己一定是烧糊涂了，不然怎么会数不清妈妈说了多少声对不起。

那天之后美嘉和妈妈之间就默默达成了个共识，依旧照常生活，从不谈论起爸爸。

之后天气好的出奇，原本预报的大雨也没有下。班里有同学组织出去逛街和春游，美嘉一概拒绝，就算有她喜欢的男生也没用。

其实她也觉得自己应该和同学出去玩玩，转移一下注意力。可是她做不到。她只想陪着妈妈，甚至害怕她再也见不到妈妈。

有一种莫名的情绪在美嘉心里滋长。她恨她爸爸。连带着那个穿漂亮套装的阿姨，特别恨。

后来在美嘉第十次打算在门口的墙上划道的时候，美嘉爸爸回来了。

他就站在门口，穿着干净的衣服，理了发，手里还拎着零食。看见美嘉的时候大方地笑了出来：“美嘉，有没有想爸爸？”

美嘉盯着爸爸看了一会，重新开了门，走进屋。

美嘉妈妈问，你忘记什么东西了吗？

没有，爸爸回来了。美嘉说。

美嘉看看妈妈，没有打理的头发，黑眼圈，憔悴的脸，还有没精神的家居服。美嘉觉得自己更恨爸爸了。

美嘉妈妈一瞬间慌乱了起来，就像做错了事情的是自己，好多天不回家的也是自己。

美嘉爸爸脸色有点不好，把手里的零食递给美嘉：“先回屋去吧，我和你妈妈有点事要说。”

美嘉默默接过零食，没提自己要上学的事情，走回屋关好门。

门外不一会就开始了剧烈的争吵声，还有摔东西的声音。美嘉觉得玄关的那对陶瓷马肯定碎了，然后她抹了抹眼睛，把耳朵贴到门上。

过了一会就安静了下来。美嘉听到爸爸声音有点疲倦：“你说我们现在这样还有什么意思呢？”

美嘉妈妈彻底歇斯底里起来：“什么意思？你说什么意思？你是怕你跟那个狐狸精的事情被人知道嘛？你……”

“离婚吧。”

“……”

“离婚协议书我已经拟好了，你签个字就行。”

“……”

“细节上面都写的很清楚，你好好看看，我走了。”

听见大门关上，美嘉从卧室里走了出来，看见坐在沙发上的妈妈已经泣不成声。

她走到妈妈面前，蹲下来，用手捡妈妈身边的玻璃碎片。

美嘉妈妈压抑不住哭声，大哭起来，用力抱住美嘉：“美嘉…美嘉...怎么办啊…你爸爸他…他…”

美嘉心里很平静，尽管她觉得妈妈的眼泪滴在她脖子里像是被火烧了一样痛。她抚着妈妈的胳膊，说，妈妈，签字吧。

美嘉妈妈抬起头来，声音颤抖着冲她大喊：“怎么可以离婚呢！我们是一家人啊！你爸爸就是一时没想通！你怎么能说这种话！”

美嘉抬头看着妈妈，妈妈的脸涨的通红，布满泪痕，其实有点可怕。

美嘉没有说话，把地上的碎片都小心翼翼收拾好，回到卧室里拿了书包，和妈妈说：“我要去上学了，中午回家吃饭。”

说完转身出门，在门口听到妈妈又小声哭了起来，心里难受，拿钥匙把门外墙上的划痕弄的稀巴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