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也是官庄村的女儿,从小在哪片热土上长大,乔然的爷爷是母亲的兄弟,也是我的舅舅。
乔然叫母亲姑奶奶,如果对于正常的家庭,这关系似乎有些远了,谁家的孩子能记住姑奶奶呢?但是乔家不一样,姑奶奶和侄孙是很亲很近的亲人。
乔然出生在一个幸福的家庭,九十年代初,爸爸就是矿上开车的司机,爷爷是村里的支书,奶奶和妈妈在家带乔然和姐姐乔叶。一家人吃不愁穿不愁,得空还周边旅个游。是当时村里过的最好的人家。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乔然四岁时,他爸爸出车祸去世,时年才是二十六岁。记忆里是秋天,秋风瑟瑟,落叶飞舞,年纪轻轻的表弟就像树上地一片叶子,眨眼就陨落在尘埃里了。
母亲和姨姨姐妹俩接到电话后,跌跌撞撞赶回老家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院子里哭声一片,母亲两条腿再也迈不动了,当场瘫倒,众人搀扶进了院子,母亲疯了似的,爬上正房的几个台阶,去看望自己的兄弟。只见舅舅目光呆滞,脸色黑的吓人。手指间颤颤巍巍地夹着一根丝丝冒烟地烟头,已经闻到火燎到肉得焦糊味,舅舅好像没有了疼痛感,依然无动于衷。母亲赶快剥开舅舅手指,揪下粘在肉上地烟头。舅舅看到母亲的刹那,似乎眼里有泪光。他用撕裂干涩的声音,叫了一声:“姐,这可怎么活呀?”母亲和姨姨抱着舅舅哭的肝肠寸断,舅舅面无表情呆呆地看着地面,母亲拍着舅舅的脸,哭着说:“你哭啊!放声哭出来,哭出来能好一点。”舅舅终是呆愣着。天完全黑下来的时候,大门外面吵吵嚷嚷,有村民把乔然哄了过来,说:“孩子,你爬在门槛上,你爸就可以进院子了。”四岁的乔然似懂非懂,他想着爸爸回来,家人就不会哭了。那瘦弱的一小坨影子爬在门槛上,他爸被一群人用门板抬着送进了院子,放进了矿上同时拉来的棺木里,后来母亲说,表弟经过美容师的美容,胸腔里塞满了棉花,被衣服裹挟着,才看上去像个人样。
当地民俗:“儿子爬在门槛上,可以替他爸爸免去一些罪责。”母亲没有出去看那场面。村里的乡亲们看到那小小的一坨身影,没有不落泪的,嘤嘤地哭声响彻村庄。舅舅这个家从此过在悲壮里,四岁的乔然和六岁的乔叶哭着要爸爸时,全家哭成一片。那年,母亲和姨姨在舅舅家住了将近两个月,五十岁的舅舅就像疯老头胡子拉碴的,不吃不喝满院子渡步。母亲和姨姨端着饭端着水哭求着,让他吃一口,那怕是一点点,每次都是姨姨拉住舅舅,母亲强行往嘴里灌点水,塞口饭。撒一半,多少嘴里可以塞进去一点或淋进去一些水。母亲求着让舅舅咽下去。舅舅走不动就蹲下来抽烟。母亲和姨姨在舅舅家住了两个月,姐妹兄弟三个都瘦成了皮包骨。
小乔然小小心灵里就承受了失去亲人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