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男女搭配干活不累。可是,俗话漂洋过海到了一衣带水的日本,好像就不灵了。
片名中《住宅区的两人》中的两人,分别是刚年过半百的小奈和野枝枝,她俩都尝试过通过恋爱、结婚的途径完成男女搭配的生活流程,但是,恋爱时小奈莫名其妙地成了第三者,不愿意苟且的她毅然斩断情丝从此一个人生活修炼成了我们与她相遇在《住宅区的两人》里的状态:50来岁,父亲已逝,做了一辈子护士的母亲去了静冈陪伴小奈的阿姨,她一个人居住在已有58年房龄的老破住宅区“夕日野”里的一套小公寓里;一生不羁爱自由的小奈,早早成了自由职业者,只是自己作品的风格已经过气,曾经稿约不断的插画师只能用自己的技能给日常生活留下一页页一周购物清单,顶多替羞于跟10岁女儿聊女生生理期话题的父亲做一册图文并茂的温馨提醒。相比小奈,在大学教书的野枝枝似乎要春风得意一些;高智商女性多半恋爱脑?野枝枝结过婚,背运地嫁了个妈宝男,婚后不久便忿而离婚搬回了娘家。《住宅区的两人》观众的第一眼野枝枝,穿一身职业装背着个沉重的双肩背背包,那时,她刚结束大学的授课工作打算搭乘公共汽车回家,无奈,汽车左等不来右等不来,耐心竭尽的野枝枝耳闻也在等车的老奶奶絮絮叨叨地埋怨公共交通不准时久矣,便一抿嘴决定步行回家。哪晓得,刚走出去没多远,一辆公共汽车就与野枝枝擦肩而过。就是这么不走运!明明打小就是学霸,且一路读到了博士,野枝枝也只谋到了大学兼职教师的职位,所以,假如用成功女性的标尺来丈量小奈和野枝枝,两人应该是彼此彼此,那么,随父辈住在同一个住宅区里而做了几乎一辈子邻居的她俩,能够成为一起干活觉得不累的搭档,就有了扎实的基础。
尽管如此,看到编剧和导演在第一集里竟然让两位已过了知天命年龄的知识女性替邻居阿姨更换阳台门窗的纱窗,还是颇觉惊讶:非要让两个女人打一场硬仗来显示日本社会已经进入了“时代不同了男女都一样”的新样态吗?当然,跟随剧情一集一集地往下走,我们会看到, 以老年人为主要居民的“夕日野”里,不得不认定自己是中坚力量的小奈和野枝枝给予邻居的帮助更多的是精神层面的,比如,小学同学在妈妈罹患了阿尔茨海默病后搬回老宅试图让妈妈在回忆中开心度日、却因为不得法而手足无措时,是小奈和野枝枝这一“联合体”带领邻居中的众阿姨们倾力相助,才解了小学同学的燃眉之急;比如,野枝枝的哥哥出于好意介绍一对年轻夫妇借居到“夕日野”,动辄炸毛的妻子沙耶香惹怒了安静到不愿意出声的隔着一栋楼的邻居东山先生,是小奈和野枝枝这一“联合体”带领阿姨们从中调停,才是这个老旧住宅区回到了往日的安宁中;比如,寡居的东山先生因为中暑晕倒家中,接到沙耶香觉得异常的报告后,又是小奈和野枝枝这一“联合体”的一通张罗,招呼来了救护车,帮助救护人员破门而入东山先生的家,东山先生才没被死神带走;虽说起死回生的东山先生将小奈和野枝枝一通埋怨,觉得自己就这么告别人世也很不错,但是由小奈和野枝枝串场的“夕日野”的生活静好得叫看剧的我们都好生羡慕,可见,东山先生的埋怨只是感谢小奈和野枝枝的一种特别表达方式。
因此,也许会有观众因《住宅区的两人》展示了日本一处老旧住宅区里真实的市民生活而喜欢上小奈和野枝枝的,这未尝不是欣赏这部剧集的一个角度,而编导似乎也很在意这个角度,便让独居的小奈喜欢亲手做美食的程度丝毫不亚于她的专业画画。但,一个人的餐桌寂寞得会让家庭厨娘慢慢失去烧煮的兴趣,怎么办?明明与父母同居一室的野枝枝的家距离小奈家也就几栋楼,编导偏要安排野枝枝总是去小奈家吃饭。或许是小奈精心烹制的一餐又一餐色香味俱全得太诱人?竟然没有看到评论说这一对饭搭子组合得有些别扭。不过,我更愿意相信,是好奇心让大家放下了质疑。
那么,我们在好奇什么?我们看到的是,除了野枝枝去大学上课和睡觉外,小奈和野枝枝几乎总是厮守在一起,她们一起分享美食,一起替邻居阿姨们换纱窗,一起照顾新来的邻居家的小姑娘,一起去老同学家帮忙照顾他那失去记忆的母亲,甚至,怀念她们共同的幼儿园玩伴、染病后过早离世的小空,她们也总是同频共振,难怪,会有搬来不久的邻居猜错她俩的关系——又一个关注小奈和野枝枝相处模式的角度,可是,《住宅区的两人》无意到陈芝麻烂谷子里翻检也许会有的新内容,这部剧集就是要提供给我们这样一个视角:因这样那样的原因没能走进婚姻或者婚姻破碎孑然一身的女性,应该怎么安顿自己。从幼儿园起直到中学毕业都是同学、成年后短暂分开过但因为没能找到合适的婚姻对象又回到“夕日野”的小奈和野枝枝,给出了一个几乎满分的答案,只是在第7集里两人才因为生活琐事互不理睬了几天,也就几天,后来,不需要任何解释她们便又和好如初了。
如此闺蜜情,剧集的编导大概也觉得太理想化了,从第8集开始,改造58岁高龄的“日夕野”被摆上了议事日程。恋旧的“日夕野”的居民们有多舍不得他们几乎住了一辈子的老宅,就有多了解房龄太高带给自己的诸多不便,几个回合以后,他们纷纷举起了赞成牌支持改建“日夕野”。邻居们出国的出国搬离的搬离,小奈和野枝枝呢?第九集的末尾,迎着夕阳结伴散步的小奈告诉身边的野枝枝,她决定搬到静冈去,“我让我妈妈帮你在静冈附近找大学”,野枝枝当然懂得小奈的言下之意,但她,拒绝了,决定留在东京。
也就是说,犹如纪录片的《住宅区的两人》仅此一季!也就是说,“日夕野”还没有被夷为平地,让我们看着特别安心和静心的小奈和野枝枝“联合体”,已经准备各奔东西了。看着扮演野枝枝的小泉今日子和扮演小奈的小林聪美的名字出现在屏幕上,让人不无遗憾的觉得,相处得如此不累的搭档,此缘恐怕只能在艺术里。
(发便于2024年11月6日《中国妇女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