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在简书分享这个故事合不合适,
你们知道,文字比较适合分享美好,
然而不管怎样,我都想趁着这个机会,
以我的方式,
跟她聊聊天
1、
六月的夏日,既没有烈日熊熊烤炙大地,亦没有夏日特有的狂风暴雨肆虐,只有漫天的灰蒙蒙的云层,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薄雾飘摇,看不清远方,仿佛一年前的今天重现眼前。
回忆是一件奇怪的东西,本是那么甜蜜美好,却让人忧伤莫名。
明明记忆中的人和事早已不再,可蕴含于其中的情愫却牵连着身体内每一条神经,稍稍动念便拉扯着思绪,心痛万分。
2、
在我刚有意识的时候,我对她的第一印象是感到厌恶的。记得那时她还住在一个小阁楼里,到她家必须要经过一条残旧且漫长的楼梯。
那条看上去摇摇欲坠的木板楼梯总是在有人经过的时候吱吱作响,把人吓得顿时心里没底。
每天妈妈把我从幼儿园接回来的时候,总要带我爬上这条让人厌恶的楼梯,到她的家里坐坐。
在我的记忆中,她的家当时可算是极其简陋,一个小小的阳台,只能供两个人侧身走过。记忆中,屋内仅有一台电视机与一张长椅,还有为数不多的几张折叠式桌椅。
屋里头放着一个组合柜,里面装满了各种零食——花生、饼干、瓜子之类的。 屋里的角落处,有一栋爬梯,爬梯的尽头是一个小阁楼——一个我从来没有去过的神秘地方。
那时候,每天放学我都跟随着妈妈来到她家,大人们纷纷坐在长椅上谈天说地,聊聊家常。而我却和几个表哥一起结伴玩乐,时而几人并肩坐在电视机前,看五星战队、看闪电传真机;时而几人满屋追打,喧哗打闹。
而她,总是坐在一张小椅子上,含笑地从组合柜里取出一饼干盒,从里头掏出一把瓜子,分发给我们几个小伙伴。
我和几个小伙伴最喜欢满屋子地你追我赶,而每当我正玩得兴起时,她总是一把搂住我,在我的脸蛋上亲上一口,然后便呵呵地傻笑着。
每逢这个时候,我都会嫌弃地擦了擦脸上的口水,因为这种黏糊糊的感觉让人不怎么舒服。
厌恶的感觉就此而生……
令人厌恶的还有她家的晚饭,我从来不愿意留在她家里吃饭。
因为,回到家中,妈妈会为我做香脆可口的煎蛋(虽然现在觉得好难吃,不过当时好像是觉得挺好的。)还有奶奶也会为我做各种好吃的。
而在她家,永远就只有那些不咸不淡的瘦肉,还有被酱油浸得黄黄的鱼肉……
3、
记得那时候的她比较虔诚,每逢初一十五都会到庙宇里拜神作福。老实说,我对于此等活动并没有一点兴趣,可每当我一想起庙宇里可口的斋菜,我就会忍不住央求她带上我一同前行。
等待拜神的过程是漫长的,呛鼻的供香味让人无所适从,加上耳边传来和尚们念经的声音,低沉频密的发声让人频临崩溃边缘。
可她对此却不为所动,一如既往地跪倒在垫子上,手持焚香磕头参拜,口中并念念有词。
记得,有一次我曾问她:“你们老一辈的怎么总是爱焚香,既呛鼻又无趣。”
她眉心处拧成一个疙瘩,说:“焚香是为了纪念先人,去去去!小孩子不懂这个。”
我对此嗤之以鼻,心想你才不懂呢,明明就是迷信。
好不容易等到她把供香和其他用品都收拾好,我便像逃似的跑往饭堂。这时,她总是拿着几大袋子狼狈不堪地追赶我。每每于此,我都会回过头来,指着她踉跄前行的样子哈哈大笑。
她总不生气,反而摸摸我的头,一脸欣慰道:“这孩子有仁心,知道我累,在乖乖地等着我呢。”
那时,我只知道如果没有她陪同,我是无论跑多快都吃不上斋菜的。
4、
后来,在我上小学的时候,由于政府拆迁,她搬离了她那小小的阁楼,来到了新家,并于此直到终老。
那是一栋大众化的居民楼,我们几个小伙伴每逢周日都会由大人带着,聚首于她家。
她家楼下是一片坑坑洼洼的泥地,一小片一小片菜田无规律地安置在泥地间。
那处是我和几个表姐表哥童年的游玩圣地。
每逢周日,爸爸妈妈围聚她家戳麻将的时候,便是我们疯狂玩乐的快乐时光。
我们踏着齐腰的荒草,偶尔捉上几只蚱蜢,把它的后腿撕掉,好让它不得跳走。然后,我们便慢慢地用一个下午把它摧残至死。
那一段日子里,我们虽然与她并没有过多的交集,可每当听见家里谁说起了她,我们都会想起了那段快乐无忧的时光……
后来长大了一点,我和几个表哥便不安分于在那片已经去过无数次的菜田了。那时候刚学会骑单车,我们几人总是骑着单车在附近溜达。而她却由于担心,一直站在楼下焦急地踱步,等着我们回来。
有几次我们回来晚了,本以为会被臭骂一顿。没想到她只是和颜悦色地说:“去哪去那么久了?赶紧吃饭吧,饭都凉了。”那时我们光顾着庆幸着逃过了一劫,却没有听到语气中的那份担心。
后来,我们才知道,她为了等我们回来,在寒风中硬生生地站了几个小时。
5、
新年的时候,我们几个兄弟姐妹总是会早早地来到她的家,齐聚一堂为她拜年。我们总是争先恐后地跑到她面前,把脑子里酝酿了一晚上的好听的话都一股脑地说出。她总是含笑地从布衣衫口袋里掏出一份又一份红包交到我们手上,并口中念念有词:来年好好的……
接过红包,我们口中的贺词变得更加热烈了。有次我大声地嚷嚷:“以后等我工作了,我一定要好好孝敬你。”
她听后,罕见地笑出声来,说:“那时候,恐怕我已经到了美国了。”
听了她的话,我顿时摸不着头脑,也不愿多想,便扭头跑去。
接下来,我们一如既往地开始我们的欢乐时光,大人们总是围在一起戳麻将,把屋子挤得熙熙攘攘的,欢闹声响个不停。而她只是默默地坐在麻将桌旁,一言不发地看着他们欢闹。
每次大人打完麻将,她都会纠结一番,问大舅子有没有赢钱,问三舅有没有赢钱,直到把所有人都问了个遍。每当她听到有人赢钱的时候,她都会裂开嘴恭贺几句,而每当她听到有人输钱时,她就变得沉默寡欲。
我总是为此觉得好笑,都是一家子人在玩,有人赢自然就有人输。可当时我没有想到,她并没有我们这代人那么幸福,她根本没有机会去搞懂什么资金流通,什么借贷平衡……
6、
后来,也许是她闹病了几场,大家不愿意打扰她的作息,便潜移默化地尽量不在她家打麻将。从一周一次变成一月一次,再到后来一年才两三次的样子。
此后,她已不爱坐在麻将台旁的椅子上,也许害怕看着偌大的客厅会感到苍凉,也许害怕回忆一点一滴侵蚀着思绪。她变得喜欢坐在床上,遥望窗台,偶尔吹吹窗坍上焚香掉落的尘灰,希望能看到熟悉的身影望着窗台走来。
时光荏苒,一晃数年。我和童年时的小伙伴先后参加工作。有了余钱,我们每次探望她时也会带上一些小吃什么的,每次她都会乐呵地傻笑片刻,然后再把吃的分发给大家,自己只是象征地吃上两口。有时我去到她家,她会把别人送的塞到我怀里,然后脸上洋溢着幸福的表情。
有时,我们给她添置新衣服,她总是推辞一番。后来我们骗她说这老款衣服都没人穿了,她才悻悻地接过衣服,一边偷笑一边装作严肃地说:“都行将就木的人了,还买新衣干嘛?”
工作压力大的时候,我会拉上我妈一同跑到她家里去。只有那里才能给予我一份宁静,才让人发现,生活其实并不是如此荒诞。她平静祥和的脸容,像是在告诉我,凡事不必争,不强求,平淡就好。
有一段时间,我从佛山回到家乡,一时间没找到工作。得知此事的她每次见着我都会着急地问:“找到工作了没有?待我一会为你焚香,让菩萨保佑你找个好工作。”
对于她的迷信,我总是嗤之以鼻:“算了吧,你还是多休息,要是焚香能发达,哪轮到你。”
“听说你现在在写字?”她不依不挠。
我点了点头。
“那就好好写。”她说。
后来,我找到工作后,她又开始问:“工作还好吧?月薪有1000块吗?”
每次我都翻了翻白眼,说:“要是只有1000块的话,我早就得饿死了好不!”然后看着她哑口无言的样子,心里莫名一阵嘚瑟。
当时,我不知道她以前没日没夜地工作就只有几块钱的工资,1000块对于她而言已经是一个天文数字……所以,日后我常因此懊恼,我跟一个不出家门多年的老太太较真个毛线啊……
7、
前年年末,她患病在床,呻吟不止。这时我们方才发现,童年时那个不起眼的大妈如今已成了一满头白发的龙钟老人。
去年的大年初一,我们一如既往地来到她家,打算探望那早已卧床难起的她。当我们来到她家时,只见她硬是搀扶着拐杖从房中走出,佝偻着背步履蹒跚,拄杖的手颤抖着,摇摇欲坠。
没等我们说话,她便从布衣衫口袋里头掏出一沓红包,颤巍巍地分发给我们几个兄弟姐妹,并气若游丝地说出那句多年不变的祝福:来年,好好的。
来年,你也好好的。我心里默念着……
可天不遂人愿。
年后,她来回辗转了几家医院,身体状况也越发虚弱,那年的三月,阳光早早地降临,处处颇有初春的味道。当我们期盼她也能以同样的姿态度过了生命中的寒冬时,她却到了油尽灯枯之时。
她的离去并没有惊动任何人,一如她往日的作风,不愿意给后人添上任何麻烦。她趁着我们不在床前时悄然离去,当时我正在病房的门前,离她只有一步之遥。
得知他离去的消息时,我当着病房所有人嚎啕大哭,却再也无补于事。
8、
她,就是我的外婆……
真的,真的一点都不起眼的妇女……
卒,于2014年农历二月十九……
其实,早在今年年前,便寻思着写如此一篇文章,却久久不敢下笔。
一来,回忆太重,重得让人无法喘息,只得啜泣;二来,文字太轻,虽说写得出风花雪月,记得下伤春悲秋,但对于这份血浓于水,却挥毫不出冰山一角。
而且,自知胸中无墨,拙笔难以描画当年旧情,只得一拖再拖。
当年,那个无知的小屁孩不懂你焚香为何故。
今日,我为你焚香一束,
托袅袅青烟为您捎去我的念想。
庆幸我人生中的其中一段有你相伴,虽一切已消失莫名,然而童年的一点一滴却游离心间,感谢每一个与你相伴的朝夕,令我以后的每一天,每一刻,甚至于所写的每一个句子,每一个字都有着你的印记。
因为有你为我们付出的每一个夜晚,使我们得以茁壮。虽不曾一览众山、腰缠万贯,但亦可伫立天地间,撑起各自的天地。
如今,我很好,勿念挂!
文章写于三年前,
文风稚嫩,
语言拖沓,
但却丝毫不想改动半分,
毕竟,
这是当时最真实的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