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标题:重男轻女的封建迷信落后乡村里寄人篱下的普通女孩如何活出自我人生(并且她还有个小儿麻痹症弟弟)

第一章 回忆

1.1惊梦

身体飞速急坠,撞断了横在楼房与楼房间的电线,“啊——”,她紧闭双眼,用尽生平最大的气力嚎叫,像第一次坐十环过山车那样。“啊——”,身体就要重重砸地,她的心脏猛一跳动,大脑随即苏醒:“原来是做梦。”疲累地翻个身,她又沉沉睡去。一道光从天上直射地面,如两人环抱的圆柱那般大,她欣然走向那道光,它是那么温暖,那么明亮,那么祥和,对她有着不可阻挡的吸引力。一个穿着病号服的背影,一步一顿,慢慢走向那道光。她眼睛的余光看到了身旁的爸妈,他们站着,沉默着,似乎带着悲哀的神情。眼看就要走进那道光了,她身后传来一个熟悉又苍老,略带责备与哀怨的声音:“阿妹!回来!快回来!你这么不听话!”这是阿婆的声音!她的眼酸酸的,慢慢转过身,走向阿婆……

睁开眼睛,阿婆坐在床前看着她。躺着的她赶忙挣起,却只能稍稍抬起下巴,半张嘴喊了一声:“阿婆——”,嘴一动,心里便生出许多委屈似的,把眼睛也引出了泪水。阿婆见了,也低下头抹眼泪。母亲上前说“莹,不要哭。”她心里顿感不快,但还是忍住了泪水,阿婆也止住泪水,心疼地看着她叹息:“摔得那么严重,好好歇着……”。“原来我真的躺在医院里。这到底发生了什么?”她在家人离去后陷入了沉思——

她跟父母怄气,她把自己关在房子里写遗书。“啊——”坠楼的惨叫再次响起,身体似乎因恐惧坠入无边黑暗。“难道我真的——”她侧过身,皱着眉头:“不可能的,只是做梦。”她明白自己正如阿婆说的,摔坏了。“我怎么就躺在医院了呢?”大年三十那天,她终于把家里六层楼的窗玻璃和防盗栏擦了,把六层楼的地也拖了,把六层楼的房间收拾了,把六层楼的门都贴上了吉利的对联。她长吁一声,像从学校牢笼里放出来那般轻松快乐。她从楼顶奔下四楼电脑房打开电脑,像饿久了的人恨不得要吃下一大桌饭菜那样急切。但作为高中生的她,既不关心时事新闻,也不追电视剧、小说,更不玩游戏,只好在网上搜索一些星座知识打发时间。她有些失望,好不容易得来的自由不过如此,就像历经辛苦终于登上山顶,结果山上什么也没有。天渐渐黑了,万家灯火点亮,她家六层半高的独栋却黑漆漆的,像隐藏在世界角落里的女巫古堡,只有她一人。盯着电脑屏幕的眼涩涩的,仿似已独自渡过了一个世纪。楼下传来关汽车门的声音,像狠狠打车身一大耳光那般沉重,她的爸妈和弟弟妹妹终于从老家祝福回来。很少坐车的弟弟妹妹又晕车了,和往常一样,他们虚弱地靠倒在饭厅椅子上。她爸看到家里居然没有饭,阴着脸责问:“为什么没有做饭?那两个小的,晕车了,现在又饿又难受。”她说不知道要做饭,小姨五点多的时候还打电话叫去外公家吃饭,但是她没去。她爸冷冷地说:“那你去她们家吃好了。“她当时就在心里翻起白眼:“去她们家吃?你们就是这样不负责任的。总叫我去别人家吃。寄人篱下的滋味你当然没试过了。”她越想越气,管他们的,回自己房间去,晚饭也别吃了。把房门一关,她便拿出纸笔写遗书。“反正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人,反正两个小的晕车了比天还大。反正你活该要做很多事情。反正什么都没有意义。”狭小的房间里,她弓着腰气鼓鼓地在纸上写字,想到什么写什么,下定决心跟所有人恩断义绝。

“就这样上了楼顶吗?是否还有人过来劝?似乎本来已经劝好了,后来又有人刺激了一下?她又急又气,似乎无话可说,又似无法说清,一切已无可挽回,她认定必得冲上那七层楼高的楼顶,事情就是那样发生的吧?”她记起自己大跨步上楼,头也不回的情景。

“不可能的。谁能从七层楼掉下来还不死?不可能的。救援的场面怎么想不起来?做手术也想不起来啊?家人都说是摔伤的。我怎么敢从七楼跳下,疯了吗?”又是做梦。梦里什么奇怪的事情都有。她暗暗佩服大脑的想象力,翻身睡去。

1.2 没有爸妈的孩子(一)

她在医院卧床养伤,她爸每天早中晚给她送饭,并请了一位阿姨看护。她现在的姑姑偶尔也会过来,轻轻在她耳边说着关心的话语,就像阳光千万里照进她虚弱的心脏。她现在的姑姑早已不是那个会扭她身体的姑姑了。

当初,她还在阿婆家的时候。她现在的姑姑还是她的表姑。表姑经常来接她家去玩,两个人相差五岁,却也相处得比较愉快。只是极少数情况下,她没有让着表姑,表姑会捏她,扭她,有点痛。她至今还清晰记得当时的情景,只怪自己记忆力过分好,一些早该忘记的事还记得清清楚楚。她尤其记得姨奶奶骂她前世不修。记得姑姑的哥哥也就是她的表叔因为什么人来检查,要把她查藏到厕所去,幸亏那人没有来,所以她也没有被藏到厕所。那时她不知道她比阿婆的孙子们多了一些特权,因为她没有发现姑姑从来没有把她的堂哥接去玩。相反,她从小就觉得自己不如别人。因为别人都是跟爸妈生活的。只有她跟爷爷奶奶生活。她带着羞愧去吃饭,睡觉,上学,却从来没有问过爷爷奶奶她为什么没有爸妈。在有月亮的晚上,她一个人仰头看天,她走,月亮也走。“也许我是个特别的人。月亮都跟着我走。”她任凭思绪飘飞,仿佛天永远不会亮,她永远长不大,爷爷奶奶永远不会老。

不知过了多久,她渐渐知道自己是有爸爸妈的。阿公阿婆并不是她亲生爷爷奶奶,姨爷爷姨奶奶才是,而表姑才是亲姑姑,表叔也是亲叔叔。因为她是女孩,所以他们不能养她,她被送到阿公阿婆家。

原来她不是阿公阿婆的亲孙女。认识到这一事实的她更羞愧了。当阿婆一边摇着扇子赶蚊子,一边放下蚊帐对她说:“不是我的话,你的骨头都融掉了”时,她没有一句回应的话。她也不记得阿婆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了。也许她惹她生气了,但她一向听话。

春去秋来,日子一天天过去,她也一天天长大。昏黄的灯光下,阿公会笑着看她贪吃的样子,眼睛眯得像老山参须。冬天的寒夜里,她照旧将冰冷的脚放到阿婆的脚上,引得阿婆连连吸气。黑乎乎的凌晨六点钟,阿公伸长脖子往灶台里吹气,生起一团团熊火,为她私人订制一碗米粉。在农村,这已是极好的早餐。其它孩子常常拿起一块昨晚的剩饭边吃边走去学校。她习惯日子便这般波澜不惊慢慢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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