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灵魂都有一片伤(二)43I神奇的沙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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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是生活正遭受着困难,我们仍然可以为自己的生命找出活着的意义;即便是被命运狠狠地摔下,我们仍然有做出选择的权利。


自从与董笑嫣感情稳定后,许子峰感觉自己的内心变得坚韧而饱满,富有力量,这对于他的咨询工作大有裨益。

英国心理学家温尼科特曾提出“容器”这个术语。他说,好的心理医生,能做一个好的容器,给来访者的情绪、情感、感受与想法提供一个抱持性的空间。

如今,许子峰感觉自己这个“容器”的容量扩大了很多,可以给来访者提供更多的包容与支持。这使得他在面对来访者时,更加从容不迫,处理起问题游刃有余。

经过多次咨询,赵静姝基本走出自怜自艾的状态。她认识到,她终究要独自穿越黑暗,独自面对痛苦,独自实现蜕变与成长。以受害者自居并没有什么好处,它会使人习惯性地拒绝反省自己的责任,总觉得自己很无辜,然后理直气壮地要求别人为自己的命运负责。

在此之前,她充满怨恨,认为遇人不淑。认定是顾振轩的懦弱无能愚孝,才导致了她的痛苦。而忽略了,陷入这种处境,她也是有责任的,毕竟,丈夫是自己选择的。每个人都应为自己的选择负责,而不是抱怨或推卸。

即便是生活正遭受着困难,我们仍然可以为自己的生命找出活着的意义;即便是被命运狠狠地摔下,我们仍然有做出选择的权利。

“许医生,我已经有能力再做一次选择。”赵静姝神色平静,眼神刚毅,“我要离婚。从这个痛苦的婚姻里跳出来。”

先暂且不论这个选择是否正确,至少,她开始着手解决问题,许子峰感到欣慰:“离婚也是一场大浪淘沙,拼的是格局、能量、气度、眼界和悟性。你当然可以选择离婚。只是,你的婚姻真的完全无可挽回吗?反正要离婚,并不急在这一时一刻,是否,可以考虑做一下婚姻治疗?那么美好的感情最终崩塌了,也是很值得反思的。”

赵静姝略一沉吟,最终同意了:“如今,我已决心为自己的选择负责,便不那么怨恨他了。虽然我并不认为我们的婚姻还有救,如果他愿意来,我也会配合。毕竟,这是人生大事。”

赵静姝这番话冷静理智,好似跳出困局,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去审视这件事,这到底是她彻底顿悟了,还是潜意识里进行了“情感隔离”?关于这个问题,许子峰有所保留。

顾振轩也来到了咨询室,他所陈述的事实跟赵静姝描述的有所出入。到底谁说的话较为可信?新手咨询师很容易陷入这个误区,过于纠结于事实的真相。心理咨询师既不是法官,也不是警察,不必过于较真这些细枝末节。需要关注的是,事件背后的情绪与情感。

顾振轩显然对赵静姝也有诸多不满,同样表示婚姻已经走到穷途末路。然而,语言层面的表述,未必是心底最真实的想法。有时候,处于防御,出于自尊,人们很容易言不由衷。

婚姻治疗,首先要判断两人的感情是否完全破裂。然而,怨恨、愤怒、不满、委屈等情绪往往会蒙住一个人的眼睛,使之看不到爱,也看不清自己的心。那该怎么办呢?

许子峰决定让二者做一个“夫妻沙盘”。

许子峰将沙盘一分为二,请两人在各自一边摆上自己喜欢的沙具,营造一个场景,可以是现实生活场景,也可以是想象中的画面。

许子峰拿出记录表,记录两人摆放沙具的顺序及摆放时的神色动作。他注意到,赵静姝第一个动作是将沙盘的分界线拓宽。看来,她对丈夫怀有很大的敌意,以至于想尽量离他远一些。

不多久,沙盘便已做完。顾振轩选了一个单膝跪地的武士,手里捧着一颗带有裂痕的大珍珠。而赵静姝选择了一个遥望远方的妇女,并在沙盘的角落放置了一轮新月。

“赵女士,请介绍下你的沙盘。”许子峰端凝赵静姝的沙盘,他早已洞悉这个沙盘的含义。

“这这个女人,在海边仰望明月,她在怀念,她很……孤独……”说到这儿,赵静姝声音哽咽,泪水夺眶而出。当一览无余地看到自己内心深处的悲哀与渴望,她的心情再也无法平静。

许子峰扫一眼顾振轩,见他神色悲戚,下意识地伸出手,但终究无力地垂下。是的,他想拥抱她。然而,她的痛苦皆由他造成,他哪有拥抱的资格?

“顾先生,在我们的惯常印象里,武士应该手握宝剑,而这个武士却手捧珍珠,是有什么特别含义吗?”

顾振轩没有抬头,一只手反复揉捏沙子,这个小动作暴露了他内心的忐忑不安。他声音干涩,略有颤抖,带着浓重的鼻音:“我……我一直当她是珍珠……”

赵静姝睁大泪湿的双眼,不可思议地望着他。顾振轩缓缓抬头,同样泪流满面:“可是,我把珍珠弄坏了……”

“所以,那个武士……”许子峰断定,两人的感情并没有破裂,接下来的引导尤其关键,“跪在那儿,是在忏悔吗?”

心中的隐痛被直接戳破,顾振轩再也绷不住,他激动地迈步向前,险些撞翻沙盘:“静姝……”

他没有说出“对不起”三字,但所有的怜惜与痛悔都凝聚在这一声深情的呼唤里,那些被尘封在记忆中的美好瞬间决堤而出。原来,爱从来都在,只是被深深掩埋。

夫妻两人抱头痛哭。横亘在两人之间的高墙,瞬间被泪水冲毁,爱意重新在两人之间流淌。

“接下来,两夫妻敞开心扉,好好聊一聊。感情还在,没有什么是说不开的。我就在外边,有需要就喊我。”许子峰望着他们,眼里充满信任和鼓励。

两人情绪平复后,反而显出几分尴尬,从而陷入长久的沉默。

从什么时候开始呢?两人之间硝烟弥漫,剑拔弩张,根本没有办法好好交流。所有的温柔,所有的美好,都被撕碎。相思未灭已成仇,多么悲哀。在无数个寂静的深夜,辗转反侧,悼念自己那死去的爱情,却发现,爱情从未死去。

那一日,注射了镇定剂的赵静姝躺在病床,脸色惨白,嘴唇没有一丝血色,沉沉入睡,一动不动,仿佛死去一般。顾振轩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无法动弹,连脸皮都无法眨一下。他第一次知道什么叫做恐惧。他多害怕,她再也不会睁开眼睛。然而,他同样害怕,面对她怨愤决绝的眼神。

他的脑海里,反复浮现她大学时代的模样,那么优雅从容,青春靓丽,宛如一朵最灿烂的玫瑰,而短短几年,他就将这朵玫瑰弄凋谢了。

顾振轩,你做了什么?你到底做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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